无论是少时逼她学习,还是兴办晋阳书院,无论是打压世家,还是扶持晋王。
这些看似为公为社稷的事,本质都藏尽了私情。
他对她的所求,从来都谈不上是清白。
少年时柳乂便能感知到,他得让陆卿婵站在更高的位子上,这样才没人会来置喙她配不上他。
后来他不惜一切地改变河东,乃至扶持晋王,亦何尝不是想为她创造出更好的大环境。
他得让他的小姑娘能够璀璨地活,能够不被歧视地活。
先帝的诸子良多,又有着一众兄弟。
大抵许多人也都在好奇,晋王在诸王中到底有什么不同,能叫柳氏与柳乂另眼相待?
是因他长期居在晋阳与柳氏相熟吗?是因他与幼帝关系匪浅吗?是因他性子淡泊容易掌控吗?
其实都不是。柳乂在心中说道。
这一切不过是因为晋王仅有个独女,而且百般疼宠,亦早就想着为她做打算。
有这样的父亲在,何惧世人的质疑与讨伐?
有这样的皇帝在,公主为储才能真正成为可能。
而他的小姑娘也才能堂堂正正、顺顺利利地入朝为官。
夏夜静谧,蝉鸣也寂了下来。
柳乂用指尖描摹着陆卿婵的眉骨,神情愈加和柔。
先前她总在梦里也皱着眉,现今她的眉终于不是蹙着的了。
是舒展的,是快活的。
若是阿婵能永远这样就好了。
相守的时光总是格外短暂,过得也格外飞快。
陆卿婵在府里休养,中途只去过官署两次,还是直接见的太原尹。
交接文书是很方便的,但有些具体的事宜还是面谈更合适。
从前陆卿婵在洛阳时常常跟着张逢议事,大多数时候只是听,却也长进了许多。
如今她虽然在府里,却因时常跟着柳宁做事,反倒对官署里的事更为熟稔。
下午陆卿婵过去的时候张逢恰好也在,他便干脆带着她一起参与了机要会议。
张逢的精神一直不是很好,面容也愈加沧桑,单看那张脸和斑驳的发,只怕会有人将他当做五十余岁的长者。
陆卿婵知道他受了伤,没想到影响竟会这样大。
以前张商在时,张逢主政吏部,彼时他是多意气风发的人。
陆卿婵幼时便常听陆玉提起,后来听说张逢在从叔倒台的前一个时辰,还在照常主持吏部的会议就更是叹服,传闻说那时官署的外间已经遍布禁军。
张逢心性是世间少有的坚韧,命途也是少有的坎坷。
现今叛军都快被完全平定,他却在这黎明前夕受了伤,隐隐透着些薄暮之象。
陆卿婵的心间闷闷的,泛起些钝痛来。
张逢倒是很平静,他指了指她抄录的内容,温声说道:“你这字是越来越飘逸了,我最善书的那位掾吏不在,等会儿来劳烦陆少师亲自给我讲讲是什么意思了。”
陆卿婵喜欢狂草,也最擅长狂草。
即便是拿着炭笔记事,她也会无意识间写得龙蛇飞舞。
陆卿婵有些不好意思,她小声说道:“要不我再给您誊抄一份吧。”
“不必了,那多麻烦……”张逢刚开口,她便飞快地写了起来。
陆卿婵写字很快,一手漂亮的行书比之柳乂名扬天下的从叔柳少臣还要遒劲大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