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义上,宁王是萧锦钰的叔叔,实际上也是,萧锦钰含在嘴里的那声四哥怎么也是叫不出口了。 宁王也清楚很,听她的叫声眼睛湿润。 萧锦钰如今长大成人,礼数极佳,宁王却被安排的心里极为难受。 昨日见到柳淮嫣时便觉得经年过去,物是人非。 她不是柳淮嫣的亲哥,而是萧锦昭的亲哥,所以许多话他不知道该如何说,便很是沉默,今日面对萧锦钰…更是无力。 兄妹之情不能续,叔侄之情不想叙。 所以在县主府里两日,宁王最多的便是听萧锦钰抚琴,或是两人沉默不语的下棋。 萧锦钰常年在府里,除了琴棋书画别无乐趣,棋艺大涨,连胜几句后,宁王渐渐找到了些曾经的感觉,想起了他教授萧锦钰棋艺时,一时间没憋住,脱口而出道:“小九棋艺越发精湛,四哥…” 他话没说完,陪在一旁的柳淮诚,和对面的萧锦钰脸色都有些僵硬。 萧锦钰更是垂下了头,眼睛发热。 当年在宫中之事在脑海中回荡。 她不是不愿与宁王相处,只是当年之事她罪孽深重。 先帝从清玉公主口中得知此事后,便宣她入宫,她看着往日慈爱的父皇对她愤恨不已,恨不得她从时间消失的时候她害怕极了。 流言她不是没听过,但宁王一遍一遍的告知她都是假的。 真真假假她心中有数,可却选择了自欺欺人,直到事情发展到了这地步。 疼爱她的父皇要手刃她,她忘了挣扎,然后便被宁王护住。 满目的鲜血让她清醒,先帝的话句句戳着她的心:“此女乃贱妇秦氏与人苟且生下的杂种,绝不是我萧氏皇族血脉!” 否认了她名义上的皇女身份,也否认了她是母妃与先太女所生之女的身份。 杂种… 才是她的身份。 她不愿见宁王是因为是觉得愧对,愧对他舍身救人,牺牲了自己的孩子。 也是难堪,她找不到自己的身份。 便听之任之。 萧锦昭把她放在何处,那便是何处,而且临阳甚好,还能离予初近一些。 她一直低着头,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宁王见她如此心里也不好受,责怪自己说错话,眼眶也跟着红了。 过了许久,萧锦钰的还未停,湖心亭旁却是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 一个人影窜到萧锦钰的面前,本是想逗弄的拍拍她的肩膀,却见她低着头像是哭泣,便护在萧锦钰的身前,双手大张着吼道:“舅舅舅父,你们干嘛欺负我钰姐姐!?” 来人正是予初,明日休沐她实在是太过像萧锦钰了,便让予未和予晞回去传话她今晚来县主府,可一到了却发现萧锦钰被惹哭,而罪魁祸首正是自己的舅舅和舅父,当即便不高兴了。 手维持着护着萧锦钰的姿势,往前走了一步用头轻轻的顶了一下柳淮诚,气恼的质问:“舅舅你做什么了?!” 予初护短的性子不知道是天生,还是当了姐姐之后才有的,柳淮诚一点没恼,反倒觉得予初奶凶奶凶的,蹲下身子摸了摸予初的脑袋说道:“舅父和你钰姐姐再说京城往事,你钰姐姐便有些伤感。” 萧锦钰之事柳淮诚觉得予初肯定不知道,而萧锦钰的状态也未必会说,只能把往事上扯。 果然,萧锦钰也擦干了泪水,红着眼睛对予初点了点头。 比起柳淮诚,予初好像更信萧锦钰,看到她点头便把那奶凶的劲儿收了起来,迈着步子走到萧锦钰的面前,把她脸上的碎发撩到后面,轻戳她的脸颊说道:“钰姐姐不哭,在临阳有初初,肯定会比在京城更快乐!所以不要伤心!” 她谨记予安的话,想让萧锦钰快乐。 予初的眼神纯真可爱,对视一会儿萧锦钰先是不好意思的躲开了,咬着唇脸上有些泛红。 这段时日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面对予初时总会觉得羞耻的厉害,明明予初还是个小孩子,不过十岁的年纪,若是大一些…那可该如何是好。 想到这,萧锦钰觉得身体更是郁热,连带着后颈都有些酥痒。 不过萧锦钰也没当回事,与几个共进晚饭后,这样的情况却是越来越严重了。 予初年纪小对这些事不清楚,宁王和柳淮诚却是过来人,观察了一会儿便知道萧锦钰是要分化了。 两人商量之后,宁王便留在府里看着萧锦钰,柳淮诚则是把予初送回了家,又去和予安找了齐四湖。 大人们忙忙碌碌,没有一个人跟予初说起到底是何故,她便缠着柳淮絮一脸担心的说道:“阿娘,钰姐姐很难受,我想回去陪着她!” 这会儿哪是予初一个小孩子该去的,柳淮絮不让,予初便要哭。 最后柳淮絮被磨的没办法,就把予初带到屋里,把萧锦钰分化一事说了,又想到正好予初再过几年也到了要分化的年纪,便把有何症状之时也与她说了。 可等她说完,予初皱着脸更是疑惑,问柳淮絮:“那钰姐姐会分化成乾元还是坤泽??” 这事柳淮絮如何会知道? 分化之事本就因人而异,谁能说的清楚? 她刚想跟予初解释,却见予初转了转眼珠,振振有声的说道:“若是钰姐姐的话,分化成什么都可以。” 柳淮絮一怔,忙问道:“为什么?” “因为不管分化成什么,初初都会陪在钰姐姐的身边。” 予初说完小脸有些红,柳淮絮震惊的不知该说什么好。 只在心里叹气,自家的小孩未免懂得太早了吧? 柳淮诚来找予安时,予未和予晞被穗阳带到了隔壁院子,这会儿见人都走了予晞便吵着要过来。 柳淮嫣在院中也听到些动静,便也带着动动过来,询问询问一下情况。 几人一进门,予初便把几个孩子招手喊过来。 予晞是蹦蹦跶跶的跑了过去,予未和动动的性格比予晞内敛多了,两人肩并着肩步伐一直的走了过去。 被人围住,予初咧嘴笑了笑,语气自豪又骄傲问他们:“我钰姐姐要分化了,你们知道分化时是什么样吗?” 平日里虽说几个小孩子都吵着说过要分化成乾元或者坤泽,但具体如何却是不知晓的。 予晞第一个摇头,表示不明白。 而动动有些迟疑,看了一眼身旁的予未,下意识的便想询问她。 但其实予未也不知道分化是什么样子。 毕竟书本上没写过,大人也没跟她说过,所以也摇了摇头。 动动跟着她一起摇头。 予初见状十分满意,点头笑道:“阿娘说了我过几年便也会分化,所以像我这个年纪该清楚这些了!” “作为长姐,往后等你们如我这般大的时候,都会教导你们的。” 而此时不远处整个柳淮嫣聊着萧锦钰之事的柳淮絮则是阵阵无语。 柳淮嫣自然也是听到予初的话,和她那一脸自豪的小表情,捂嘴笑道:“姐姐,初初当真是可爱极了。” 之前还在想予初懂事早,现在追悔莫及的柳淮絮只无奈笑了笑,便把话题又扯到了萧锦钰的身上去。 柳淮嫣能过来询问,必然上心的,尤其是两人聊了几句话柳淮嫣都欲言又止,她便知道柳淮嫣有心过去看看。 从前萧锦钰多受哥哥姐姐宠爱,柳淮嫣与萧锦昭宁王皆是相熟,关系自然不能太差,但因着中间这么多的事情两人的关系却变的微妙起来。 萧锦钰受封时柳淮嫣还在寿源村带着襁褓中的动动,当时的消息便让她难受不已。 而来到临阳后,无意间听到予初谈起萧锦钰时,柳淮嫣诧异震惊,又带着满脸的喜色。 后来柳淮絮把萧锦钰是临阳县主以及身世说明的时候,柳淮嫣才与她说起,其实早在多年前,她便怀疑过此事。 当年清玉公主,前太女萧锦越都算的上是与她亲近之人,能察觉的到并不难,不过她却一直闭口不谈,倒不是想瞒着,而是如此重大的事情,没有实证凭她空口白牙如何说的了。 跟柳淮絮聊完她更是心疼萧锦钰,偶尔予初去县主府时柳淮嫣还会做些京城小吃让她给萧锦钰带去。 一年多两人虽没见过面,但萧锦钰也曾还过礼,也都是心知肚明的。 如今萧锦钰正逢分化,柳淮嫣自然是心急的。 柳淮絮斟酌了一会儿,开口说道:“不如,等予安回来看看情况,若是可以,明日你便过去给淮诚他们送饭?” 这话算是说道了柳淮嫣的心坎里去,这次她没扭捏,直接应了声。 …… 予安回来时已是夜半,几个孩子被哄睡后,柳淮絮便与柳淮嫣坐在院中,一边纳凉一边等着予安。 所以予安一进门便见到姐妹两齐刷刷的看着她。 关上门去,脚步平缓的走了过去。 两人在这等着,自然是想知道萧锦钰的情况。 她坐下喝口水便把齐四湖跟她说完话跟两人说了一遍:“锦钰正是分化的最佳年龄,分化会缓慢一些,今日只是发热,要等明日才会知道分化为乾元还是坤泽。” “而且四湖姐这一晚都会在,你们自当放心。” 分化之事可大可小,有齐四湖的话柳淮絮和柳淮絮定然是放心的,而后,柳淮絮便要说起柳淮嫣明日去送饭之事,可刚刚说了没两句,院中却传来了特意压低声音的脚步声。 小孩子的脚步声大多是毛毛躁躁,特意压低其实也并不低,几人一回头便见到了明明已经被柳淮絮哄睡了予初,穿着小肚兜站在身后,眼巴巴的看着几人。 对视中一点旁的情绪都没有,只是有些担心的问:“钰姐姐没事了吗?” “没事了,你是担心钰姐姐所以醒了吗?”柳淮絮声音柔和,又像她招了招手。 予初把小屁股靠在了柳淮絮的腿上,抬头看她,摇了摇头:“不是…我压根就没睡着。” 她也怕自己太闹,一直问柳淮絮把她惹烦了,便想着装睡等到予安回来再问的。 把实话说了之后,予初微微低头,跟柳淮絮道歉:“阿娘,我不该骗你睡着了的。”然后又转头对予安说道:“阿母,我再也不敢了。” 予初心系萧锦钰,这让人如何说得了她? 予安无奈叹口气,起身到柳淮絮身边一把给她抱起来,捏了捏她的鼻子说道:“往后有何事直接跟阿母和阿娘说,谁都不会觉得你烦的。” 予初如今不小了,而且也不轻被予安抱着有些害羞,她轻轻应了应声,又扭着身子凑到予安耳边说:“阿娘今日说了,初初也很快就会分化,到时候就是大人了,所以我觉得不能再被阿母这样抱着。” 予初的逻辑思维从小便有一种予安说不清楚的感觉,如今听了不觉意外,而是小声反问她:“那你喜欢被阿母抱吗?” 予初抿着嘴,轻轻点点头:“喜欢的,阿母个子高,被抱着的时候看的可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