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即刻便出征,不出五日定就可以大胜而归,那时,孤就可以和奉孝回许都继续把酒言欢了。”
“等孤回来。”
即刻坚定地转身出门准备出发的曹操没有看到,在他转过身的那一刻,躺在床上本该熟睡的人铄的睁开了眼,待人出门后立刻硬撑着爬下床,一步一蹒跚走到门边,望着人的身影愈来愈远,直到消失不见。
曹操以为,他和这个浪子,还来日方长。有很久很久,可以相互觥筹交错,一起策马崖边,看云起云落,四海归一。
可直到后来,当曹操站在荒草凄凄的墓前,杯中的清液浇灌在墓前却无人应答时,才终于明白了那浪子那几日隐藏在笑眸后深深地不舍。
往往举酒已独倾,来日方长再无君。
倚着门框站了许久,待想回屋时却发现手脚都已僵的不大听了使唤。此时,突然见一个士兵走了过来,先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而后凑近我身边,小声道:
“郭祭酒,这是张将军出征前,嘱咐小人送来的。”
看着躺在他手心中的瓷瓶,我暗想果然这次托张辽是托对了人。这次出征哪怕是精挑细选的人,我也可以十分确定混进了那人的细作,所以这些药让我拿着万一被人知道必定会暴露计划。而交给张辽,一是之前官渡之时,他的表现实在是出人意料的好,由于他和贾诩的配合,官渡军中的细作几乎都被揪了干净。二,是他并非夏侯惇一类
人是曹操的亲信之人,不太容易让人怀疑。而前几日故意让曹操发现他帮我带酒,也是为了混淆视听,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乎于这些,即将要了我的命或者是救了我的命的药丸。
“明白了。以及记住,接下来的一天一夜,无论有什么样的事情,都不要到屋里打搅我。”接过他手中的瓷瓶,我认真地叮嘱了再三,而后回屋合紧了门,再由门口坐到了书桌前,许是因为回光返照的缘故,现下我非但没有觉得乏力反而觉得清醒精神得很。然而我却不敢怠慢,谁知道此刻如此下一刻是不是就是精力毫完之际。
从小瓷瓶中倒出药碗,褐色的药丸不过指甲一般大,而听华佗说其中却聚集着鹤顶红、□□等不下十种毒,因为各个都是致命的□□,因此反而个个相互阻挠毒性,直到一天一夜将身体搅的耗尽最后的气力,才能将人送上西天。
“这副药的烈性,甚至比凌迟都要痛上万倍不止。”他说这话时眉毛几乎都要皱到了一起,神情严肃的让人几乎看了就害怕:“而且这方法我是平生第一次用,凶险之极,成功的概率也是连半成都不到。”
“元化,你知道么?”由他那里拿过瓷瓶,我语气淡然道:“哪怕是连半成都没有,嘉都要一试。”
这一注,嘉是赌定了。
仰头将药丸咽下,苦涩的味道迅速蔓延开来,而还未等自己反应过来,胃部的绞痛就毫无预警的传来,似是有千万条虫子在腹中爬动,将肠子都搅到了一起,再一下下切断。
毒性之烈,必先伤胃,而后至脾、肝、肺,顺气血曼及全身,最后再同汇聚于心脉。
“唔……哈,元化……他到总算……没有危言耸听一回……”
手死死地把着桌角,这才没让自己的身子倒下去。另一只手铺开早就准备在桌边的宣纸。执笔沾墨,一字一句在纸上将墨渲染开来:
今闻袁熙、袁尚往投辽东,明公……
“咳咳……”腰侧一阵阵痛,怕是毒性已经开始四处蔓延。掩嘴咳了几声,还好还没有咳出血来。紧皱眉头咬牙忍住愈拥愈烈的痛楚,我提笔,继续写下去。
……切不可加兵。公孙康久畏袁氏吞并,二袁往投必……
“咳咳!”
毫无征兆的,口中一大块鲜血咳了出来,正滴在宣纸的字迹上,再也看不出来其意。此刻,肺部恍若被人戳了口子一般,一呼吸上来的只有浓重的血气。胃部不断地向上反着,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口中吐出,迸溅而起,绽了遍地。
“咳……不行……还没有……”
想要撑着继续写,手却已经不听了使唤,身体此刻除了本能的往外呕血再无了别的动作,额上早就布了一层密密的汗也滴落了下去。从腹部开始,如被刀千刀万剐的痛楚开始向身体各处蔓延。似是在身体里,有无数把刀在横冲直撞,却又不留下丝毫痕迹。身体撑不住的向前倒去,却是一个不稳将桌上的瓷瓶摔在了地上。
“郭祭酒?!”门外的人怕是听到了屋里的声音,出声急切问道。
“……无……无事。”嘴唇几乎已经让我咬破,握住的桌子角几乎要刺入到手掌里。拼劲力量,我努力让声音正常道:“你们不用担心,安心在外守职便可。谁敢进来,军法处置!”
“是……是……”屋外人听人动了气,连忙赔礼,再也没了声响。
不行,定是不能这样下去……
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子,我扶着墙壁一步一蹒跚的慢慢走到窗前的柜子前,打开,里面是上次那几坛没有被没收的杜康酒。也不顾了什么,我连忙伸手拿了出来,扔开酒塞直接一饮而尽。
烈酒由喉咙尽数滑下,揉捏在胃里让痛楚更是加倍,但至少减轻了四肢的痛苦。趁着这个空隙,我连忙回到书桌前,几乎是摔坐在椅子上,提笔写道:
今闻袁熙、袁尚往投辽东,明公切不可加兵。公孙康久畏袁氏吞并,二袁往投必疑。若以兵击之,必并力迎敌,急不可下;若缓之,公孙康、袁氏必自相图,其势然也。若明公依此计行事,辽东事可定矣。
最后一字刚刚落定,突是一阵大风破窗而入,吹掉了桌上的些书。这风难得不带着干燥之气,反而是阵阵杨柳之气迎面而来,清逸宜人沁人心脾,却也是减轻了些许痛苦。
“……咳咳……子衿……?”
明知道现在自己根本无力去管其他的事,却还是鬼使神差的弯下腰。吹落的那本书是
《诗经》,而此时正好翻到了子衿那夜。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