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嫌我碍事?你藏了男人在房里?”金仙子白她一眼,往她侧边大喇喇一坐,漫不经心说道;“你是为了我的事情,招惹了城阳郡王。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一个人站在风浪里头。”>br>
“你来了,又能抵什么事?”恒娘有些感动,又有些好笑。
“压船也要三斤钉,”金仙子耸耸肩,“郡王若是要找人出气,我也能替你分担一二。”
恒娘含笑谢了她,又好奇:“你不是说,一切言行,都受鸨母看管?怎么今天倒能自由出门?”
“我偷跑出来的。大不了这头挨了打,回去再挨一头。”她沉默一下,装作若无其事,“反正也习惯了,无所谓。”
“既然能跑出来,干嘛还要回去?”恒娘问道,“跑远一点,找个好人家嫁了,不行么?”
“所以我顶讨厌你们这些良家女子,说话恁地天真又招恨。”金仙子不耐烦地摇头,讥笑道:“一个无籍无户的女子,能跑到哪里去?被人送回去换一大笔赏钱,自己再讨一顿毒打折磨?这生意倒真是划算得紧。”
至于嫁个好男人,她从鼻子里重重地嗤了一声,“老娘在行院里头,什么‘好’男人没见过?再是道学君子,脱了裤子一样是畜牲。我没几年好活的了,何苦再费这个心?”
恒娘默然。原来她那晚听到了胡婆婆的说话。
胡婆婆的原话是:这位娘子怕是受了些骇人的折磨,子宫内有淫药残余,牝户内进去过活物,谷道被异物撕裂。这些倒还好,只安静调养,终能恢复。只是老身看她气色脉象,竟像是胞脉已毕,虚劳闭经之症,不仅日后生育上艰难,于性命上头也有妨害。若再不小心调养,只怕也就不过年之期。
金仙子看看她,没好气地道:“你不用丧着脸,一副马上就要哭灵的样子。实话告诉你,我们这一行,活不到三四十原本就是常事。能老大嫁作商人妇的,都是个中翘楚。只有行内顶尖的人物,才有这样的落梢。我也不孤单,反正一路上多少姐妹做陪。”
两人闲坐无聊,恒娘干脆拉着她,问了许多娼门秘辛。仲简早收拾完碗筷,却也没有进来打扰,就在屋后找了棵大树,腾身而上,倚着树干,抱臂斜立。眼角挂着麦秸巷里的动静,眼眸却投向青白长天,默默看朝日初升。
街面上动静传来时,恒娘正问道自己最关心的问题:“你们行院里头,可有什么靠谱的法子,既不伤身,又可绝育断孕,令女子不受生育之累?”
金仙子抬眼瞧她,笑道:“你想男人了?”
饶是恒娘早已习惯她的言行浮浪放肆,也不由得气得脸红。分辩道:“我替别人问的。”
金仙子嗤笑:“别人是谁?我只见过偷情有孕,想要打胎灭迹的,遮遮掩掩来行院问方子。你一个没嫁人的闺女,问这个做什么?难道是替你娘问的?不是说你没爹,你娘是个孤零女户么?”
恒娘气得按桌站起来,怒道:“你不愿说就算了。外头有震天响动,想是正主来了。你现在走,还来得及。”
“我干嘛要走?”金仙子转头看向外面,街面上人开始往左边奔跑,呼朋唤友,十分热闹。
“听着不对劲啊,”金仙子侧耳听了一会儿,忽然道:“外头敲锣打鼓,像是谁家迎亲送葬的红白喜事?”
恒娘也听出来了,远远传来的响动里,唢呐吹得如挂在天上的铁丝,昂扬扬,颤悠悠;金钹悠远,鼓点激昂,当哩个框,热闹非凡。
既是人家的喜事,自然与她无关。重又坐下,想了想,耐着性子继续问金仙子:“我是真心问你,你不知道,世间许多女子,被这生育二字所害,一辈子不停怀胎,烦难不已。你若是有法子,便告诉我,也算帮了天下女子一把,何苦藏着掖着地不肯说?”
金仙子嘴角噙着笑,侧过身子,悄声问:“薛主编,我也想问你一个问题。你的身体,可曾跟你说过话?”
“什么意思?”
金仙子掩口而笑,眼神妖冶放浪,恒娘见了,心中一动,竟有几分被蛊惑的迷茫,耳中听她沙哑声音在耳边低语:“薛主编,你可有心仪的男子?中夜梦回,可曾梦想过他的怀抱,他的滋味?可曾想象过,让他抚摸你,取悦你,与你彻夜欢好,抵死不休?这就是你的身体,想要告诉你的话。你可曾听到过?”
恒娘如被开水烫到全身,一下子从座位上弹开,气得骂人都找不到词来,只会指着她,颤声道:“你,你无耻!”
金仙子啧啧嘴,十分无所谓:“是我无耻,还是你没胆?有贼心,不敢认?还不如我来得坦诚。”
恒娘一边气得身子发抖,一边下意识地看向屋后。眼角所见,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总算是放下心来,不敢想象,若是让他听见,自己该如何见人?
她如何敢承认,午夜梦回,她确实是梦见过他的?
金仙子见她面纱簌簌发抖,笑了笑,正要再说些什么。那支迎亲的乐队却在周婆言门口停了,鼓吹之声一时歇下来,骤然安静下来的氛围中,一个低沉威严的声音在外头响起:
“这里可是周婆言报社?本王郭至安,求见薛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