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倒是知道一户与谢知府常来往的家族。”又想了想,她低声说道:“就是城南郝家。”听到此处,阮平朝一时间有些呆愣,很多事情在他脑海里连成了线,他突然想通了很多事情,一瞬间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为什么尹姑娘离了京城非要到保定落脚,为什么谢知府治下的保定并不和顺却没人敢跟朝廷上表。原因在于,这保定府是户部员外郎郝容的祖家。郝容自己就是在直隶保定府人,入仕也是从直隶的知州做起的,祖家数十口人又在当地,他平日多有来往倒也不稀奇。看样子尹姑娘也已经查到她姐姐的死因和郝家的人有些关系,想到此处,阮平朝不免有些懊悔。他有些内疚自己没有将她照顾好,曾经单纯的少女如今也仿佛蒙上了一层纱,心思沉重起来。尹湉湉却并不看对方的眼神,依旧自说自话:“郝家宗祠就在城南,里面供了尊陶像,是郝容发达以后修的,听说是他家族谱上的某个祖先,曾经是为修道者,后来得道飞升,保佑后人也保佑整个保定府人。”阮平朝对此嗤之以鼻,他倒不是全然不信神佛,但是供自家祖先说成是护佑满城的神明这种未免吃相过于难看。尹湉湉又说:“每年他家到了祭祖之日都会大办一场。”说到此处,她停了停又继续下去:“本地人都传,每年祭祖的时候他家都要寻一名八字合适的妙龄女子送给祖先,合体双修……”说到此处她的脸红了红,双修这词她自然知道怎么回事,又是在个男人面前说,实在有些难堪。可阮平朝来不及害羞,他脸刷的就白了,这是什么习俗,供活生生的女子给个死去百年的陶像,实在骇人听闻。思考半晌,他只觉得浑身凛然,皱眉问道:“尹姑娘的意思是,很有可能是谢戚把自己的女儿供给了郝家祠堂的陶像?”尹湉湉慢慢的点了点头。阮平朝还记得当晚在谢府的后院,那位仪表堂堂的谢大人是如何在自己面前哭诉杨氏是要害他,又是如何大义凛然的说,虎毒尚且不食子,何况是人。若这一切真如尹湉湉的想象,那这个谢戚甚至比不过一头冷血的牲口。月色又沉了沉,披着衣服也不免感到一阵寒意。夜风吹在身上凉飕飕的,尹湉湉不由颤抖一下,随即吸了吸鼻子。“要不……”阮平朝想说要不就回去吧,天太冷了。可话到嘴边又不舍得说出来,这么久了,好不容易有个机会二人能坐在一起说说话,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有机会。后院厢房突然亮了灯,人影在门上摇晃一下,紧接着就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尹湉湉慌忙脱下身上青黑色的斗篷,叫阮平朝趴下,然后盖在了他身上。厢房的门被推开,披着衣服的掌柜从里面睡眼惺忪的走出来,他一仰头看见房顶上的尹湉湉,喊了一声:“这么晚还不睡。”“就睡了!”她脆生生的答道。掌柜的迷迷糊糊点了个头,绕去茅房方便完又回到屋子里,一时间整个院子又重新安静下来。阮平朝小心翼翼的趴在她的身边,身上蒙着自己的斗篷,一动不动的模样实在有些狼狈。带着一丝体温的斗篷把他的视线盖得严严的,漆黑一片的世界里,他其他的感官开始变得敏锐。俩人贴的很近,他似乎能感觉到尹姑娘因为紧张而砰砰直跳的心脏。还有她身上的味道。是那种常年混迹在厨房的烟火的味道,以及她独有的一种带着淡淡甜美的香味。黑暗里,他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是尹姑娘的味道。这和之前半年煎熬的岁月相比,显得何其奢侈。尹湉湉掀开了斗篷,打断了他的沉迷,小声说道:“好了,赶紧走吧,要是叫我们掌柜知道钦差大人半夜爬墙进来找我,明天就要把我撵走了。”他有些恋恋不舍,却又不得不离开,毕竟钦差大人要是被人发现如此行径实在有些给朝廷丢脸。整理好衣服,阮平朝又变回原来那个温润如玉的公子。“我知道你来保定的目的就是为了查郝家,但是你必须答应我,不管你查到什么都不要只身赴险,一定要告诉我。”想来想去,临走前阮平朝还是旧话重提:“至于我们的事,等到一切结束后再谈。”尹湉湉骤然的害羞被隐在了茫茫的黑夜里,她并不回答,反而有些不耐烦的催促他快走。谁知阮平朝又耍上赖皮:“你不答应我,我便不走了,正好你不在酒楼做事就能跟我回京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