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肉身不死但只余残魂的狼嗥在这棵血藤树间,一站就是八百年。
这八百年间,回归不了的故乡的雅格拉族人世世代代都葬在了这棵血藤树底下。
他们以血肉滋养了这棵血藤,也供养了树里不死的狼嗥。
良宵曾经就是在这棵血藤树中,在狼嗥的怀里,找到了桑晖的人头。
桑晖生前对狼嗥已无话可说,如今心中无爱无恨,只看着面容依旧的少年说:“狼嗥,醒来。”
大漠寂然,这是很平静的一声呼唤。
可是很快,挂在狼嗥胸前的狼牙忽而一亮,树里的狼嗥眼睫轻轻一眨,立即就看向了桑晖。
他如同从沉眠中醒来,先是一怔,后又似不敢置信,盯着树外的桑晖看了许才轻轻叫了一声:“大哥……”
这一声小心翼翼,像是怕打破一场万分难得的美梦。
桑晖不言语,手从透亮的树间穿过,握住了狼嗥挂在胸前的狼牙。
狼嗥仅剩的一缕残魂,显然是附在了这颗狼牙上。
桑晖的动作叫狼嗥意外,他在鸿蒙握住狼牙的一瞬眼眶红透,说:“对不起。”
桑晖松开狼牙,退开一步,目光落向狼嗥的腰间,摇头道:“你对不起的,从来不是我。”
狼嗥一愣,垂头,看向自己腰间那颗时隔多年依然明亮如初的南海明珠。
“白龙哥哥他……还好么?”
话一出口,泪也落下。
桑晖说:“不好。”
狼嗥沉默了。
大漠的风总是不息,因着呼啸的风声,四下也更显寂寥。
黄沙流水般层层迭迭随风而动,不远处的沙丘上,白狼王对月长嗥。
狼嗥曾用谎言将自己的族人困在这片苍茫的大漠八百年,可是如今他的族人尽数离开,他却被孤零零地遗留在了这里。
很难得的,这一次狼嗥没有忽视良宵的存在。
他沉默许久,最后摸着腰间的海珠抬头,向良宵万分诚恳地请求:“能带我去见见他吗?”
良宵没有立即回答。
这八百年间,狼嗥的肉身早已同血藤树化为一体,而这棵血藤树随着狼嗥的献祭,早已扎根大漠,再也无法去往别处。
良宵能带走的,只有狼嗥的残魂。
可若生魂同肉身分离,那意味着狼嗥将真正死去。
桑晖已是度魂使,懂得良宵因何沉默,他在狼嗥投向良宵的期盼目光中问:“你确定?”
狼嗥凄然一笑,将腰间的明珠握进掌心点头。
他说:“大哥,这么多年,这片大漠的黄沙在我脚下随着狂风掠过一次又一次,将我心底的那些爱恨早就冲淡了。有时候我常常自问,早知到头来终究不过一场空,那我何必做那么多没有意义的事?大哥,我最终……也还是没有留住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