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几乎震聋耳朵的雷声中,她艰难地回头,看向了她的姐姐。
她挚爱的姐姐,已经成了半个怪物。
然后,在门外,皇帝死死地抓着裴璇玑的胳膊。
这个她偷偷叫过许多年姐夫、似乎如岩石一般坚毅的男人,一边流泪,一边对她说。
今日的一切,你到死,都必须烂在肚里。
裴仙蕙是我的妻子,她品行高洁,贞静贤淑,只是流产下来一个死胎罢了。 是了,就是这样,姐夫说的没错。
裴璇玑头脑一片空白,过了一会儿,她冒出来一个念头。
她应当杀净天下所有的妖。
即便风已经变凉,秋日的太阳仍然稍有余威。
仰着头不小心直视了日头,裴璇玑的泪从眼角滑落。
她又等了一会儿,只等到侍女开门出声道:“裴小姐,回去吧,女冠说,身为女子,应当以娴静为先,你只需过好自己的日子,她不需要你的保护。”
裴璇玑愣愣地看着侍女。
这是那日起,姐姐对裴七说的第一句话啊。
她不知自己是如何从宝塔山上回到家中的,在她的小院门口,已经年过六旬的曾夫人柳眉倒竖地看着她,恨道:“一日都不能留在家中,天天骑马在外头跑,你瞧瞧你,像个什么样子?”
裴璇玑茫然地看向母亲,许久,方才开口道:“娘,你最近去见过姐姐吗?”
曾夫人一怔,周身的气势散了,沉默了片刻后,她淡淡道:“她谁也不肯见,难道你这次去见到了?”
裴璇玑摇了摇头道:“算是,没有见到。”
“说她作甚,你们姐俩,我是一个都搞不懂。”
曾夫人皱着眉头,扯着裴璇玑回房,强行给她打扮了一番,这才满意道:“好了,虽然你爹不在,但今日你大哥二哥都回来,一家人团聚,一块儿去我那儿用晚饭。”
裴璇玑沉默不语,跟在母亲身后,亦步亦趋地来到了她的院中,因为她回来的晚,两个哥哥都比她早到,正在堂屋中聊天,他们听得动静,回头看见她的模样,都皱眉不满道:“裴七,许久未见,你怎么这样粗糙。”
曾夫人叹道:“我是尽力了,只是如何打扮,就是不像那一回事。”
裴璇玑只当没听到,沉默地朝两个哥哥点了点头。
她的两个哥哥对视了一眼,大哥先开口道:“裴七,我昨日认识了一个年轻男子,相貌堂堂,勋贵出身,有爵位的,倒是配得上我妹妹,可要我引荐?”
曾夫人闻言一喜,也不管裴璇玑有没有答应,立刻与她大儿子打听起来。
他们母子俩讨论地火热,裴璇玑木着一张脸,坐在一旁一言不发。
她二哥见状,不满道:“裴七,家里人还会害你吗,你也二十一了,再不找,可就不好找了,当天师玩玩也就罢了,说出去倒是也新鲜,难道还能当一辈子天师不成?”
“你可别说,你们这妹妹,心大,一心要降妖除魔,做女中豪杰呢。”见裴璇玑还是一言不发,曾夫人嗤笑一声,揶揄道。
“女子最大的荣华,还是要嫁一个好夫婿,家中已经有一个仙蕙了,裴七,你别学你大姐姐,你仔细想想,你还真能出人头地不成?你有那个本事吗?若是不成事,这一辈子岂不是毁了。”
裴家大哥又谆谆地劝着裴璇玑。
这顿饭,裴璇玑从头至尾,不曾开口说一句话。
用完晚饭,她独自从母亲的院中走出来。
夜晚的秋风潇潇,刮起落叶在空中盘旋。
未曾来得及清扫的落叶,踩在脚下沙沙作响。
抄手游廊两旁的灯笼将裴璇玑的影子照得很长。
她踽踽独行,踩在自己的影子上,只觉每走一步都十分艰难。
裴七啊裴七,你走在一条如此孤独的路上,你真的能走到你想要去的地方吗?
是不是应该就此停下脚步,回到那花团锦簇的旧生活去。
人生如逆旅,裴璇玑不辨方向,茫然地行走着。
回到小院中,裴璇玑方才让侍女们拆散头上的首饰,曾夫人又遣人过来,送来了新打的发簪、项圈,让裴璇玑挑几件,好过几天带她出门。
她随意指了几件,打发侍女们全都退下,坐在桌前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