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脸色倏然一黑。宿醉清醒,但没忘了自己来定国寺的目的,可不就是因为虞逻那小儿不安分,半夜跑上山?皇帝冷笑一声,“朕正要去找他!”说罢,便要推门要入内。舒明悦眼疾手快,两根手指拉住他衣摆,“舅舅!”皇帝眸光沉沉偏过头。舒明悦呆吓,手上力道也随之一松。“砰——砰——”屋门开了又关,须臾之间便将里面的动静全部隔绝。舒明悦站在屋外,小手握成了拳头,分外紧张,虞逻坐在里面,却不慌不忙,看了看眼前三个男人。三司会审,不过如此。此等架势,定要叫人心神紧张,深觉棘手,虞逻却淡淡地笑了。人齐了,正好,一次全部解决。(微修)不是为了修好而……屋室内,四人面对面而坐。虽然尚未开口,气氛却已陷入前所未有的严肃中,虞逻收敛先前散漫的神态,端坐于案前,腰身挺直,手搭于膝上。很标准的跽坐。毕竟,如今聚于一堂的三个男人是悦儿的血脉亲人,不容半点怠慢。皇帝脸色沉如墨,眸光刀子一样扫视虞逻,青年却目光平视,不慌不忙,神态自若地仿佛是他亲外甥。不得不说,眼前这个青年是个出色的年轻人,坐在那便宛如一柄金雕玉琢的宝器,倘若此子不是北狄可汗,无疑是令人赏心悦目的。“天气渐寒,北上的路越来越难走,可汗何时启程?”皇帝抬眼看向虞逻,眸光深沉。“不急走,”虞逻沉默了片刻,“过完年再说。”皇帝:“?”舒思暕活生生呛了一口茶水,险些喷到桌子上,好家伙,过完年再走?合着还想再待两个月。北狄不要了?王位不要了?虞逻仿若不察,抬手添了一杯茶,推到舒思暕面前,问皇帝,“陛下先前许诺可还算数?我和悦儿两情相悦,还望陛下成全。”随着话音落下,三人脸色纷纷一沉。月前,北狄可汗与陛下在定国寺许下三月赌注,长安人尽皆知,舒思暕和沈燕回自然也不例外。皇帝是什么?是天子!天子金口玉言,素来言而有信。然而此时此刻,已然不是守诺的问题。虽然先前大醉,皇帝却并未到不省人事的地步,夜至定国寺时,他已经清醒了大半,将虞逻和沈燕回之前的谈话记得清清楚楚。他说,悦儿嫁他,便迁都至雍凉,只要悦儿是他妻一日,北狄与中原永止兵戈。还说,他以性命起誓,有朝一日若负舒明悦,定遭天打雷劈,神魂不安。虞逻对悦儿的心思太重了。皇帝脸色微沉,手指摩挲着杯子,审视道:“朕以为可汗是聪明人。”何为联姻?因联而姻,为和而亲,虞逻有求好之意,皇帝自然乐见其成,可是这其中,并不包括把舒明悦嫁给他。一是因为远嫁,二是因为嫁给北狄可汗。政治联姻是最稳固的婚姻关系,却也是最不稳定的婚姻关系。“我来,是为悦儿,而非联姻。”虞逻淡淡一笑,“不是为了修好而娶公主,而是为了求娶心上人而愿两国修好。”如果反过来,那完全本末倒置了。皇帝眯了眯漆黑凤眼,“可汗是在威胁朕?”“自然不是。”虞逻摇头,将先前对沈燕回所说过的话,又对舒思暕和皇帝说了一遍,声音缓和而真挚,“……爱人者,兼其屋上之乌,我待悦儿之心,便是如此。”这是上辈子的他,一直没有做到的事情,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他不能理解舒明悦为何不能全心全意地去爱他、去爱他的国。他想把她和她的过去完全剥离,却没意识到这本身就是一件残忍的事情。皇帝眉宇微隆,没有说话,抬腕抿了口茶,深长睫羽微垂,似是沉思。舒思暕环臂于胸前,勾唇冷笑,也不想回应。可四人坐在这里,并不是为了来回拉扯口水仗,而是此事已经到了不得不解决的地步。沈燕回抿了下唇,忽然开口问:“可汗说迁都凉州,何时?”凉州文化交融,受汉俗影响极大,比起北狄王城,显然凉州更适合舒明悦生活。“随时,”虞逻一笑,“来之前,我已命人重修凉州大宫,最迟明年三月完工,将做我和悦儿的婚房。”草原不同于中原,虽然北狄王城颇具规模,也称得上一句繁华,仍然不可避免地资源匮乏,更别提气候变化巨大,冬日尤其苦寒。相比而言,“车马相交错,歌吹日纵横”的凉州的确是更优的都城选择。舒思暕神色震惊地看向沈燕回,“表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