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他的地下室公寓后,等她坐定,他罕见地给她开了一罐啤酒,自己也开了一罐,往常他都是递给她一罐可乐或胡椒博士的。
小蝶心里一“咯噔”,待要不喝,又怕扫他的兴。而且谁知道呢,也许一会儿她还真需要这罐啤酒。她心里乱糟糟的。
两人各怀心事地对饮了几口。
他才缓缓开了口:“你记得有回我跟你提到过,我以前的那个女朋友吗?”
小蝶心里又是一“咯噔”,故意耽搁片刻,假装刚想起来似的:“哦,好像有点印象,你说她比你大几岁是吧?”然后你妈还不待见她。她在心里补一句。
他望着她,点点头,表情很凝重,声音却很轻:“她就是飒布里娜。”
小蝶还没把那几个字吃进去,人就先打了个激灵,然后脑子里便轰然一炸。
怪不得,陈飒妈见到他,跟见了鬼似的。
怪不得,陈飒哭得稀里哗啦的。
怪不得,刚刚告别时,陈飒和他都是十分勉强的样子。
怪不得
他本来还有更多想说的,可一眼瞥见她那张错愕的脸,像被谁热辣辣兜脸打了一耳刮子似的,便把那些话全吞了回去,只是简单补了句:“我觉得我必须得告诉你一声。”
冷静点!她强制自己。
陈飒还惦记着他,不代表他也惦记着陈飒,刚才哭的又不是他,不是吗?他那时还那么小,大学都没毕业,看到一个就觉着好;可这些年跑东闯西的,也许早就翻过那一页了。他多阳光啊?念旧的人不会这么阳光的。
她心里忽然刮进一阵渺茫的希望,极力把散了一地的神拢回来,还算平静地问:“那你今天看到她,是什么感觉呢?不许骗我。”脸上竟还带了点笑意。
谁知一贯能说会道的他望着她,有些无助,有些不忍,张张嘴,到底什么都没说,只是眼睛开始发红。
她什么都明白了,心被人狠狠攥了一把似的,眼泪“哗”一下就下来了。
无独有偶,得知真相的安童也哭了,不过是陪着女友一起,为她被扼杀的凄美爱情而心酸落泪。
刚把未来丈母娘送到家,还在下楼去停车场的电梯里,女友就开始跟他坦白,确切地说,是倾诉,而且是理直气壮的。
这会儿安童正启动车,打开车内空调,在地下停车场里全神贯注地听她说。
一抒心事的女友狠狠吸了下鼻子说:“就这么点破事儿,全告诉你了。”
安童抽着鼻子,有些意犹未尽:“可是你当时为啥不能私底下跟他好呢?然后再慢慢劝你妈,要我我就那么干。”
女友叹了口气,说:“我们当时的那个情况——两个妈都不同意,闹得那么凶。我都恨死他妈了,恨着恨着我忽然就意识到一件事,他指定也恨死我妈了——虽然他不承认。然后我就想,就算我们最终冲破重重阻碍,在一起了,但如果哪天我发生了意外,他多半不会管我妈的。”
安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赶紧在仪表板上敲三下(西方文化:甩掉坏运气的意思),然后才问:“所以你提出了分手?”
“反正是死局,不如潇洒放手,长痛不如短痛,当然,我心里是很不甘的。”陈飒顿了一顿,还是忍不住狡黠一笑,笑里明显带着点恶作剧,“所以我趁他有天去学校的时候,突然就搬走了,还给他手写了一封告别信——用中文,你别看我做别的事粗手笨脚的,我中文字写得可好了,只是来加拿大用不上,给他留个念想,让他见字如人,痛苦万分,把我烙进他的生命,这辈子都别想忘了我。”
“你这一肚子坏水的家伙!”安童叹为观止,“不过一般这么伤害别人,还是你爱的人,过后自己肯定也很痛苦。”
“是。”陈飒望着他点点头,眼泪又涌了上来。她含泪自嘲地笑,“心术不正,我活该!”
“那你可不许对我这么干啊,不然我告诉你妈。”安童给她递过去一张抽纸。
“瞧你这点出息!”女友边揩眼泪边嗤之以鼻,又好奇道,“我跟你说这些,你就一点也不难受?”
“我难受啊,我为你俩难受,多不容易啊。”他拿手在她脑袋上抹一把,“我大丫头咋熬过来的?”
“嘿!你就不怕我对他余情未了,然后离开你?”
“那我问你啊,要今天不是你和他,是我和凡(法国妞)又遇上了,过后我想着从前的事,心里也难受,也找你哭,你会怕我对她余情未了,离开你不?”
陈飒想都没想:“当然不会了!你俩好歹也爱过,你还被她甩得那么难看,见了肯定难过!就你这没血性的,到时候指定也哭个没完。不过我完全理解,就是别跟上回似的,跟我哩哩噜噜个没完就行,烦都给你烦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