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好在,对方的态度有一种诡异的暧昧,荆国以守待攻后,兴梧叛军并未利用先机一鼓作气,而是派来一名使者,说要与荆国储君谈谈。
来使穿的是奉阴婆祭司的袍子,说的却是荆语,一开始她们以为这是老月豺派来的,可那人道:“我不代表国君,只代表神明,是我们的神想见荆国储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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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阴婆……想见我?”前桥的脑子里写满了困惑,“你确定是‘神’想见我?”
对方点头,前桥更加困惑了:“你们的‘神’,竟然可以见到面吗?”
这该不会是装神弄鬼吧?
按照常理而言,战前谈判是为表友善,点名见她也是出自尊重,可前桥因为这打破神人之分的邀约,莫名其妙地袪魅了。按说奉阴婆对标真嫄,都是民间信仰,应该存在于偶像和泥塑中的,怎么还能见上面?这样的神还算神吗?……有点跌份儿啊。
西部战火焦灼,北部又人心不齐,前桥没有拒绝的余地,也没有拒绝的心思——她对这个自称为神的家伙充满好奇,甚至盖过了未知的恐惧。
两方会面地点设在对垒的阵前,一个草草搭就的帐篷内,前桥与严珂、赵熙衡代表荆国的两方势力到场,旁边是负责防备万一的凝云堂人,兴梧方面的谈判人也是三个。
老月豺和一个梧国打扮的汉子一左一右站着,将一位身着黑袍、打扮古怪的人夹在中间。
说它古怪,是因它的罩袍很大,帽子遮挡了五官不说,还把四肢完全盖住,让它好像是飘着进门的。黑色罩袍下是瘦削的身材,从肩膀到下摆,几乎垂直着切到地上,完全没有弧度不说,也丝毫看不出传说中奉阴婆“慈祥老妇”的模样。
老月豺立在那,似乎也对这黑袍人有些畏惧,一向在阵前耀武扬威的他竟然不主动开口,反而是那黑袍人冷冰冰地向她招呼:“终于见面了,魏留仙。”
它说的仍是荆语。
“这是储君殿下,不可直呼名讳。还未请教你……”
严珂看上去也不信这人是什么神明,估计拿它当装神弄鬼的祭司,可那“奉神”不理会严珂,自顾自对前桥道:“从前一直想和你聊聊,谁知你对我太过警惕,不仅不见我,还杀了我不少信徒。”
前桥莫名其妙地看着它,问道:“你到底是谁?”
“奉神”道:“按照你们的说法,我就是‘奉阴婆’本尊。”
前桥仍怀疑着打量它,就连赵熙衡都不相信,扭着头想看它兜帽下的脸,未果后脱口而出:“得了吧,你是个男的吧?”
所谓的“奉神”并不搭理前桥以外的人。
“曾经我想让手下帮你,却一直被你拒绝,这样也好,有时不逼到绝地,就不知雪中送炭的可贵……我猜你们很为战事头疼吧?”
不待前桥回答,“奉神”的肩膀蓦然一抖,好像哪里的筋不对劲那般抽搐着,一名梧国士兵随即上前,举起武器,不由分说地向前桥袭来。
当面刺杀荆国储君?此举简直把严珂等人视为无物,在严珂抽出武器的同时,凝云堂人也纷纷闪出,将来者逼停。赵熙衡用未受伤的手挡在身前,对老月豺道:“不是说要谈吗?这是什么谈法?”他的话依旧被忽略,老月豺皱着眉头盯着梧国士兵,豺眼中似乎含着厌恶和畏惧。
那梧国士兵被剑尖顶着,仍在前进,严珂突然道:“妙令主小心幻术!此人会变换面目!”一旁的妙蔚听了她的提醒,几乎毫不犹豫将刀刃切进他的肩头,可那人叫也没叫,不知痛苦般向前走去,转眼来到赵熙衡面前。
“这人怎么回事?”
他的疑问仍旧无人回答,赵熙衡也不期望谁能开口了,他将梧国士兵推到妙蔚面前,看她手起刀落斩下头颅。然而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了,断头的尸体仍旧向前爬着,切口处血如凝胶,覆盖着森森白骨,这诡异的场面让第一次见到之人倒吸冷气,赵熙衡惊道:“它是个什么东西!”
严珂想起当初在兴国的见闻,对妙蔚命令道:“斩它命根!”妙蔚愣了一愣,断头的尸体在地上爬着,目标被藏在身下,妙蔚试了几次,仍不得手,无头尸体浑身伤痕地依旧爬个不停,将凝固的血擦了满地。
在一片倒吸气中,始作俑者终于干巴巴地笑了:“倒也不用这么麻烦。”它的躯干在不该打弯的地方蓦然拧了一下,那具行尸走肉就如断线木偶般轰然倒地,一动不动了。
除了地上凌乱的血痕,仿佛方才的尸体爬行只是一场幻觉,众人沉默着平息过速的心跳,一起望向尸体发愣,消化方才看到的诡异。可接着那“奉神”突然抖肩,让尸体骤然诈起,将众人吓得几乎原地跳起,条件反射地抽出兵刃。
好似玩一场猫抓耗子的游戏,“奉神”身躯一拧,又让尸体躺下了。
“冲破八百云关的,就是一万名经我调教的士兵。”在众人直冒冷汗的惨白面色中,“奉神”泰然道,“黄原的守军,大亭、凤苑的援兵,都会死守黄原城,但无论多少人,在这一万攻势之下,铁城也即将告破,诸位拭目以待。”
一场战争似乎只是指尖的玩笑,“奉神”言语中的挑衅与漫不经心让前桥既胆寒又火大,如果这人真是神明,那当真是邪神无疑,它从头到脚,每一处都透着诡异。
“你想见我,就是为耀武扬威吗?”
“奉神”笑了:“当然不是,但未免遭你再次轻视,总得展示出实力。如果你觉得一个黄原不够,那就凤苑、大亭、荣阴、潭阳……我麾下死士不止一万,就看失去多少江山,能引起你的重视了。”
它把战争说得如此轻描淡写,让在北境摸爬滚打数月的前桥甚为光火,强忍着怒意道:“我现在来见你了,你的诉求是?”
“奉神”轻笑道:“不知储君殿下可有应敌之法吗?”
接着,它又命那无头尸体再次起立,周围人已经被折磨得神经脆弱,阿廖几乎咬着牙冲上前去,它却道:“别怕,这东西杀得了你们所有人,唯独杀不了你们的储君。”
前桥意识到它指的是什么,拨开人群走到最前面,用那只戴了手环的掌挡在血肉模糊的尸体前,那东西立即被她弹开,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