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传来了烈风,拔列兰准捂着腰腹,清晰地感受着血正不断地从自己的身体里流出。
他看向玄懿,早已没了渴求。他知道,玄懿不会救他,她恨他入骨,这一刀,恐怕是她日日念着的吧。
四周所有的北人都已经被九灵带人绞杀殆尽,这个地方,只剩下了拔列兰准,还有用无比冷漠的眼神看着他的玄懿。
那双眼里,没有拔列兰准曾幻想过的爱,甚至没有一丁点可怜,她看他的眼神,与看过是路边的一条野犬没有什么分别。
“你可痛快?”拔列兰准撑着最后一口气问。
玄懿露出了释然的笑,“自是痛快。你曾掳我、欺我、辱我,还亲手杀了玄宁。这般深仇大恨,我甚至觉得,你死得太轻易了!”
拔列兰准已经半躺在了地上,他的脸色变得煞白,他所想的未来,在这一刻彻底幻灭。
他总是会做一个梦,梦里玄懿牵着一个与她肖似的小姑娘朝她走过来,那孩子用脆生生的声音喊他父汗,梦里是如此幸福。
然梦醒后,他所能见到的,却总是玄懿的冷脸。
这场他做了一年之久的梦,在玄懿刺向他那一刻彻底醒来。
他们之间有着血海深仇,再怎么想,都是不可能在一起的,一切都不过是他痴心妄想罢了。
拔列兰准感觉自己的眼皮越来越重了,他用气若游丝的声音问玄懿:“如果我当初没有射出那一箭,如果玄宁没有死,是不是我们
……还有可能。”
玄懿缓缓站起来,背过身,在迈开脚的那一瞬间,道:“拔列兰准,这世间哪里有那么多如果啊。”
她说这话是语气轻飘飘的,宛若一个历尽沧桑的老妪,她这一辈子,从云端跌倒谷底,她也曾想过如果当初父皇没有听信谗言下罪卫家,那后面的一切,是不是都不会发生,她还是父皇母后最为宠爱的嫡公主,受万民敬仰,享无尽的富贵。
背后的声音渐息,拔列兰准在死前看到的,只是玄懿离开他的背影,他甚至都不敢奢求,求她待在自己身边,让自己再看看她的脸。
玄懿走向了喝下药正在箱子里睡得安稳的詹氏,箱子被打开,在黑暗中突见了天光,詹氏清醒了过来。
玄懿伸手将她扶出,今日她好像又正常了些,脚踏在地上的那一刻,她粗粝的手摸上了玄懿的脸,担忧地问:“女儿,你怎么哭了?”
这哭,是因为解脱、是因为释然,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东西,玄懿不知道。
她伸手抹去了眼泪,往事在她的动作间全部消弭,她强迫自己露出一个笑,对詹氏说:“母亲,从今往后,我们能好好过了。”
今日的每一步,都是她的精心算计,她用拔列兰准的命,换来了自己与母亲从此安稳的一生。杀了如此重要的一个北人,为盛朝解决了一个祸患,霍衍不可能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平邺又下了雪,玄懿扶着母亲
走在雪地里。
走过北门这条槐林街,白雪皑皑中,卫述安负手站在尽头,不朝她走近,只是静静看着,如一座一动不动的巍峨大山。
玄懿扶着母亲走到他跟前,卫述安垂眼看了她身上的血污,无情无绪。
“为何要这么做?”
“总靠你,终究不是个办法。”玄懿轻笑了一下,继续道:“我总要自己走过这一生的,经年之后,谁又知道会是什么样子。卫述安,玄宁哥哥的遗言不是我赖着你一辈子的理由。”
卫述安有些怔住,玄宁临死前的遗言他一直牢记于心,照顾玄懿,并不是什么难事,他只当随手做了。
但玄懿并不这般想,她不想靠着一个与自己无亲无故的男人,她不想再欠他更多了。
“我送你回去吧。”
“好。”
两人并肩走着,但中间却隔着能站下两个人的距离。
玄懿深知,卫述安不会喜欢她,所以她也得学会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