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慌什么,无事。”晏少昰沉声道,抓着她的手重重握了一下,往那头示意:“人要上来了,去看吧。”
唐荼荼发软的膝头这才得了劲,焦急地等着船工拉人上岸。
万幸万幸,在水城口把人截住了。
沿海的船工,尤其是开小船的,多数会在腰上绑一串葫芦瓢,有时也会换成浮环,空心的,能浮水,落水后借这一串瓢就能在水中保持平衡。而眼下,两个船工裸着身,两串葫芦瓢连着衣裳布,搭成了一个简易的浮板,一个拽,一个拉。
大伙七手八脚地把落水的姑娘拉了上来。
“这不是那个……?”
今日在蓬莱阁中的都认出来了,这可不就是席四爷带过来的那个美姬,叫巧铃儿还是什么的。
救生船局离得远,落后一脚才赶过来,常居海边的他们一瞧,就不愿再瞅第二眼了,这人脸色青白,已经是具断了气的尸体了。救生船局叫的是“救生”,实则常年干捞尸的活,因为根本救不迭,十个溺水的,八个不等捞起来就断气了,一个回了家咳上半月死于肺痨,能全须全尾活下来一个都算造化。
船局的人当下抓着这女尸肩膀,要给她翻个面,倒掉双耳口鼻中的水,入棺前才不会发臭。
他们才要动作,竟被一旁那胖姑娘推了一把,“都起开,别围在这儿。”
唐荼荼立刻蹲下来跪坐在自己双腿上,掰开巧铃铛的嘴,伸指往她舌根抹了一把。
两个船工正踌躇,这赏还能不能要得上。不等张口问,竟惊骇地看见这姑娘扳着女尸的下巴扬起头,伏下身,把自个儿的嘴对上了女尸的嘴。
一时间,水里的、船上的、岸上的全哗然大惊,噌噌噌往后退开了一圈。
唐荼荼谁也不理,捏住巧铃铛鼻翼,鼓足腮帮子往她嘴里吹了两口气,边操作边一句句默背着急救手册。
没有通气反应,胸廓起伏弱……
胸外按压,下压深度五厘米。
第三组按压,吹气。
第五组按压……
周围的船工越聚越多,望她的目光仿佛撞见了鬼,更骇然的是这死人胸膛一下一下地鼓起落下,可那脸唇还是青的,压根没变化呀。
“这是要起尸?”
“不设坛,哪里能起尸?……是不是在招魂,招回来问问有什么心愿未了?”
周围的窃窃私语,唐荼荼一个字也听不见。她力气足,按压频率也够快,但随着手臂发酸、肩膀发木,掌骨都随着每一次下压而疼,唐荼荼心也跟着往下沉。
她是救过落水者的,也救过溺了水闭了气的,但没一回是这种感觉。手下的巧铃铛睁着眼,瞳孔全散了,唐荼荼用着上半身力气,掌心每一次摁下去,都像是要在这姑娘不厚的胸膛上破个洞。
气道开了,没堵塞,可也没有吐水,没有心跳,没有呼吸……身下女孩几条肋骨被她的大力压得咯吱作响,渐渐地,连胸腔的回弹都感受不到了。
有人拍她肩膀,有人苦口婆心劝着“照这么摁,活人也得摁死了,这身子都僵了,还是赶紧叫殓房”,有的叹一声“姑娘节哀”,要把她拉开。
唐荼荼吼了声:“别动我!有的心肺复苏要十分钟才能起效的!”
她咬着牙,调动自己最后一点力气。那些嘈杂的声音很快被撵走,身边一道道注视的目光,全都安静着不说话。
直到巧铃铛鼻孔处,有细小的血沫蜿蜒流出来。
有人慢慢地拢起她的手,把她痉挛的指骨一根根分开。
“晓晓,够了。”
那两只手掌温热,唐荼荼眼泪一下子涌出来。
鼻腔里有血,是她摁了太久,摁折了这姑娘的肋骨,要么是摁伤了肺。可结果是一样的,巧铃铛死了,救不活了。
她多大来着?……好像今年才满二十,下午离开时还是朵俏生生的花。
唐荼荼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热腾腾的全往颈窝流:“我人工呼吸是不是做得不对啊,我记不清应该吹几口气了……我是不是吹少了……”
晏少昰伸手,想要拍拍她的肩膀,手落下时,到底是顺从了本心,把这姑娘摁进了自己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