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我张老师他们自个儿种的,
他脸上那副得意劲儿像种出来这东西的是他自己似的,&ldo;尝尝,保管甜得你翻跟头。
江纵垂眸看向自己手里的东西,轻轻拂去灰尘,拈着被烤得皱起的皮,一点点扒出热气腾腾的红薯肉。
&ldo;不是说忙么?
上周齐铭刚到新南第一件事就是约江纵吃饭,江纵却说自己出差太忙,便将时间一直推后,没想到今天在这儿见上了。齐铭叼着自己手里没吃完的红薯,又纳闷地问:&ldo;你到底怎么找到这地儿来的?我们出来这趟还是挺保密的吧
&ldo;看到了你发的照片。
江纵没抬头,借着火光仔细扒皮,&ldo;没费多少功夫。
齐向然一直默默小口啃着红薯,听到这话,抬头去看齐铭,见他笑得没心没肺,心里头就像被谁打了一记闷拳。半边脸被火堆烤得烫了,他才越过齐铭,迅速瞥了江纵一眼。
显然江纵来这里是仓促之间做的决定,身上的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一件,皮鞋上沾有零星泥点,想来夜里露气深,山路一定潮透了。
&ldo;我说呢。
齐铭拿手肘搡搡江纵,&ldo;那你来之前也不知道给我打个电话,晚饭吃了没啊?那儿还剩点羊肉串,我去拿几串给你烤着?
&ldo;有这个就行了。
江纵这样的人,即使是屈坐在矮凳上扒红薯,也仍然举止绅士,找不出来半分狼狈样。
&ldo;那行。
齐铭也不多劝,又问起另一件他感兴趣的事,&ldo;原来小然然就是你以前提过的那个弟弟?
他看了齐向然和齐教授一眼,笑着说,&ldo;我家老爷子都知道这事儿,怎么净瞒着我啊?
江纵没说话,只是淡笑了笑,顺着齐铭的视线,也看向齐向然。一阵轻风拂过,映在他脸上的火光绸一样摇摆,让这个笑染上一点温暖的颜色。
齐向然一抬眼就与江纵视线相撞。那是江纵在外时常有的笑容,礼貌、客气、从容,可映着暖光的笑意却分毫不及眼底。
齐向然冷冷看了两秒,别过头,见到齐教授竟然也看着自己,以一种长辈式的怜爱,他笑着对齐铭说:&ldo;不是瞒着你,是尊重小然的意愿。
闻言,齐铭又调笑了江纵几句,说你这个哥哥到底怎么当的,人家在外头都不乐意认你。他这人跟别人聊天时好像总有说不尽的话题,而江纵并无半点异样,那样冷淡沉稳,言行举止都一如往常。
齐向然捏着半块早就凉掉的红薯,耳边的声音渐渐变化了,大家聊什么他都听不太清,脑子里好像响起人将要溺毙时咕噜咕噜的气泡声。
摇曳的火焰、遍洒的银辉,似乎都成了哈哈镜里的光怪陆离,像辨不清面目的怪物模样,晃着脑袋对他挥舞手臂。
怔怔地坐了片刻,齐向然囫囵把手里的东西吞下去,忽然站起来,随便跟左右打了招呼,自顾自地上了楼。
夜还不算太深,连两位长辈也没有要休息的意思,于是齐向然突然离开的动作显得那么突兀、不合群。但那么多年轻人在场,有美食、有月亮,很快气氛便又热起来。
楼下的说笑声越来越远,齐向然踏上三楼。这房子想来用料极扎实,隔音相当不错,一关上房门,便再什么动静也听不见。
齐向然在桌边站了一会儿,伸手去拿桌上的烟,房间里没有开窗,自然就没有风动,打火机却响了好几下也没点着,齐向然似乎这时候才注意到,他垂眸,顿了两秒,齿尖挤破爆珠,&ldo;哒
一下,烟尾堪堪接上火焰。
安静的房间里,很快烟雾缭绕了起来。一支烟燃尽,另一只便紧接着跟上,烟丝是靓丽的蓝色,齐向然靠坐在桌边,仰着头,盯着袅袅娜娜的它们,天花板顶灯的光芒在他视野里逐渐扩散,他双肩放松下来,长长吸一口烟,而后将咬在嘴里的烟支夹走,掌根随意地撑在桌沿,舌尖一顶,便吐出一个漂亮的烟圈。
是离群、还是落单,齐向然并不在意,他只想要这一刻里彻彻底底的安静。不多时,后颈传来一阵支撑不住的酸意,但他没有收回往上望的目光,房顶遮蔽视线,却遮不了天。
蓦地,他意识到自己只是一只青虫,蹦也好、跳也好、蠕动也好、躺平也好,无论怎样,他离不开地面,也够不到天。一切过往经历人情事物,就像这四壁、这屋檐,将他牢牢困住,也给他牢牢庇护。
他便像虫子一样无能懦弱,恨这囚笼的颠扑不破,又恋这一隅之地一点仅存温热。
咚咚咚‐‐
客气礼貌轻敲三下,是门响了。
齐向然夹着烟开门,见到门外站着江纵,也没什么意外。烟还剩大半,他回到烟灰缸旁边,仍然靠着桌沿抽烟。
江纵一言不发,关上门,又去卫生间,水声哗啦啦响起来,十多秒后停下,再出来时,江纵拿了纸巾擦手,擦完以后将它揉成一团,随手丢进垃圾桶。
垃圾桶里什么都还没来得及扔,于是发出很响&ldo;咚
的一声,像砸到齐向然空荡的心脏。
沉默是残酷无情的一双手,时间流逝中,一点点收紧掐住齐向然脖子的力度。
他终于抽完这支烟,抬眸看向同样靠在桌沿的江纵,笑了笑,&ldo;这个时候,是该我先说,还是你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