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清河拎起了桌上放着的头盔,平静地开口:“乱局已起,该有人定乱了。”“传令,整军吧。”穹顶暗沉。天子让步后,街上围堵的人潮也逐渐散去,但长街两侧高挂的灯笼并未来得及撤下,它们在昏光下摇晃,曳动出重重的红影。玄卫奉旨受命,大理寺所查办有关燕州的种种都要移交,赵婧疏没有异议,她在快速将手中案务移交给州府代为转呈后便带人踏上了回京的路,此刻正好踩着上元的尾巴入城。乔知钰和崔德良有旧,她代师先前去崔府祭拜,而后走了一趟天枢。各地的波澜还未平息,开关后如何调配军资也还需统筹,无论是内阁还是天枢都没有喘口气的余地。此刻明明天色已晚,府衙中依旧灯火通明。温明裳案前还堆叠着各式各样收上的文章,她拧眉刚把涩口的汤药灌下去,抬眸便见着赵婧疏掀帘入内。“师父?”赵君若在整理折子,见到她很是惊讶,“你何时回来的?”“刚到不久。”赵婧疏打量她两眼,面上露出些笑意,“倒是没白把你放在这儿,如今办起差来倒是有模有样了。”小姑娘挠了挠头,露出个腼腆的笑。温明裳放了药碗,她没着官袍,此刻满身的素色,看着人显得有些清减。阁老膝下没有子嗣,她们这些做学生的随着丧仪换了素服,算作无声的吊唁。赵婧疏等到赵君若把东西拾掇好带上门,从怀里取出了一份写好的折子推到她眼前,道:“一应事由虽已奉旨移交,但所系毕竟是北燕,我在燕州的时日收集了一份名册,皆是顺藤摸瓜找到的些或有牵连的人。可惜还未来得及细查就……天枢如今既然代内阁承北方诸事,依着规矩你也可以看看。至于其后是要详查还是全权交由玄卫自己放手不理,你和他们商议后再定。”温明裳接了折子,翻开大致看了一眼,道:“如此短的时间能整理出这些殊为不易,婧疏,多谢你。”“分内之事,谢却是不必。”赵婧疏轻叹口气,抬手翻了翻桌上堆叠的文章,“要说不易,怕是京中更不易。这些东西……”她掂了掂厚厚的一沓书文,摇头道,“够让人头疼的了。”她边说边翻,这里头新旧交杂,有这两日才被塞过来的,也有出事伊始便送入的。所言更是各异,开初天枢的阁臣还有心思翻一翻,等到后来,忙得一下差便能倒头大睡,哪还有看的心思。窗外的天已经彻底暗了下来,远远能听见打更的铜锣。温明裳侧眸看了片刻,道:“玄卫已经离京了。”“嗯。”赵婧疏随口应了声,她从繁复的纸页中翻出了属于乔知钰的那一篇,道,“略有耳闻,但自苍郡回京并未碰见,天子的暗卫,想来总归要行事周密些的。”“燕州所系也不小。”温明裳起身过去给她斟了杯热茶,“真要找个接替的人,想来应是沈统领。”“那若是当真碰上,也未必是好事。”赵婧疏合上了册子,轻轻吹了吹茶沫。她眸光低垂,看不出其中的思量,只是淡声道,“诸位先生著文,天下声讨,逼得君王不得不退让,她心中……怕是不快的。”“当真碰上了,恐怕也是不欢而散。”“若是如此,恐怕不只是她心中不快。”温明裳推开窗子,冷风倒灌入内,把窗前小景催打得不得不低眉折腰,“乱局已开,天心难测。”那盏茶见了底,赵婧疏看她一眼,问:“你是担心乱局中的京城,还是眼下的北境?”“二者皆有吧。”温明裳笑起来,指向窗外昏沉的天色,“北境交战地风雪难停,铁骑还在和北燕斡旋,北漠情形不定,谁也不知结果,京城亦如此。”她微微侧目,将被翻开的那些书文单独放在了一边,道:“今夜怕是又要见雪,你舟车劳顿,还有旁的事留待明日吧?至于这个……”乔知钰所写的那篇文章被推到了赵婧疏眼前。温明裳微微一笑,想了想道:“既是你的老师,这东西你留着最为合适。折子的事过两日我给你答复。”此时也的确不是闲谈的时候,赵婧疏抿唇想了想,干脆拿上东西起身道:“好,那我便不过多叨扰。今夜估计的确雪大,事若办完,你也早些回去吧。”温明裳回了她一揖,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廊下的风似乎愈发呼啸。赵君若送走老师,回来见她站在窗前观景,便先去代为将那些翻乱的书册放回原处。书页翻动的声响伴着外头的风声,在短暂的时间里成了屋中唯一的声息。少顷后那些翻乱的书文归了位,赵君若正要回头提醒温明裳莫要吹太多冷风,余光却突然瞥见了熟悉的字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