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大人负手垂眸而立,就站在跪垫一步之遥,墨色衣衫银色发冠穿戴齐整,表情依旧严肃的不尽人意,尽显一副冰雪之姿。
时间仿佛凝固,王婵衣心里又惊又喜,没想到真等来了,于是就这么望着他。
万事要等他开口,勾起男人的好奇心,是拉进关系的第一步。
两人僵持着,顾归笙终于开口:“东家娘子为何跪在此处?”
“给大人见福。”她这话语中,坚毅的不卑不亢中又能让人窥出几分少女的胆怯。
顾归笙眼眸微微乜着审视,“你今日倒显得一副闺阁做派。”说罢,把捡来的帕子还到她手里。
王婵衣接过。
他看她一身素色衣裳,三千青丝并无珠翠点缀,甚至鬓角落些碎发,在本就光线不足的殿内,更显憔悴。
满腹的疑惑,他耐下性子问:“是昨晚,你同主家发生的争执?罚你?”
王婵衣又恢复笔挺姿态,显得十分傲骨,“这是家事,大人还是。。。。。。不要过问的好。”屡屡退让,让他上钩。
顾归笙心中思忖,既要彻查王家与镖局刘老爷之间的关系,是不是该知晓家中的所有内情呢?他陡然生了这样古怪的心思,竟然对市井泼皮女商的过往感兴趣?
奇怪,奇怪。
“我奉劝东家娘子最如实禀告,我不想和你纠缠。”
王婵衣深深看了他一眼,最后跪着转身面向牌位,铺展好裙摆道:“昨日的事情,大人虽未能知其全貌,但应该略知一二。因为家中弟弟纨绔,所以父亲把这重担压到我身上,叫我一个未出阁、刚及笄的女子整日风吹日晒,抛头露面,几年下来,任谁都成了习惯左右逢源,精明诡诈的女商。我知道,士农工商,商为最末,自有成年间,官家和圣上修葺科考大殿,就是重仕的信号。更何况女子为商,就更让大人瞧不上了吧。。。。。。”
殿内是冗长的沉默。
前排的白烛忽然明亮几分,照亮顾归笙的面庞,他眉眼如墨,仿若雕琢而成的五官上被照得沟壑深沉。
一站一坐,偌大祠堂,只有他们是略微明亮的,这样的场景,像极画卷里的暧昧和缱绻。
顾归笙大约是有所忆起,神色竟然开始动容,“王家的祠堂,我擅自闯进来,有所不妥吧。”
“无妨,大人金尊玉贵,男儿膝下有黄金,不要轻易跪的。”王婵衣又转头看了他一眼。
他觉得有意思,眼底浮现微末的笑意:“那什么时候跪?总不能打直膝盖——站一辈子吧。”
王婵衣也玩笑:“大丈夫顶天立地,跪天跪地跪父母,初次之外,一律不允。”
无心的话,像一根锋利羽简狠狠戳进他心底,鲜血涌出,把往日的回忆都洗清了。
他像是被人下了鸩毒,眉头紧蹙,想起了当年冤案。
他不甘心,自己本是矜贵之身,奈何就沦落到如此地步。
。。。。。。。。。。
永盛三年。
官家坐圈椅之中:“让你承办二哥的案子,你就是这样给我的交代?!你真是。。。。。。处心积虑要致他人于死地!”
彼时他不过二十岁,是意气风发的香车宝马少年郎,赫然承蒙这偌大冤屈,自然愤愤道:“我为家国分忧,为大内,为禁中秉公办事,原来到头来,官家只会觉得我满腹算计,看来是我一步错步步错,错在不该彻查此事,不该跳进这个圈套,二哥也好,四哥五哥也罢,他们都是清流,唯我不是,唯我一人是最腌臜的东西。”
官家气得勃然大怒,一手推翻桌上所有奏章,大喊:“还狡辩!你瞧瞧,照着镜子看看你现如今的模样!我看不过是这事件的三刀六洞,扎破了你伪君子的证据!”
中黄门难得入内,使眼色让他跪下,不然难保一命。
这时候,他被两个小黄门拉扯着,不情不愿的跪下,“我自处奔波掏心掏肺,原来官家觉得我日日高床软枕软玉温香!”
。。。。。。。回忆在此处戛然而止了,他不愿再想下去。
顾大人一手掀起长袍,坐在王婵衣身边的蒲团上,“但列祖列宗面前,总不能站着。”
又是安静。
王婵衣有些诧异,顾归笙何时变得。。。。。。乖顺?借着那微弱烛光,瞥见他掌心的疤痕,因半攥着拳头,所以那道子若隐若现。
第一次见那样令人心惊肉跳的伤疤,像是经历过什么重创?
是问他,拉进关系,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