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一盘棋局只剩最后一子落,便知分晓。
仁昌二十三年正月末,仁昌帝下旨废黜陆砚太子之位,命其前往甘州戍守。
太子离开上京城的当晚,顾慕坐上马车进了皇宫。
他与仁昌帝已是许久未见,进了理政殿后,顾慕与仁昌帝恭敬行礼:“臣见过陛下。”一如往常,他谦谨有礼。
无丝毫可指摘之处。
仁昌帝对他轻笑,只问道:“身上的伤可都好了?”仁昌帝嗓音里的关怀是真的,不满也是真的。
顾慕嗓音平和的回着:“已然痊愈,谢陛下关怀。”他话落,仁昌帝走至一旁的棋盘处坐下,轻叹了声:“早些日子你我的一局棋还未定胜负,今儿接着下。”
顾慕走至棋盘前,撩袍坐下。
二人与以往有些不同,很是安静。
棋盘上的黑白二子博弈,殿内只余棋子相撞的清脆声响,片刻后,顾慕开口道:“臣这些日子难得清闲,在侯府修养时,时常会想起臣的祖父。”
仁昌帝手中落下一白棋,对他‘嗯’了声,以示回应。
顾慕神色平和,似是随意道:“臣之祖父,与先帝自年少时便是好友,深得先帝信任,他曾与臣言,他与先帝之情是小情,与大胤的千秋是大情,身为至交,他有愧于先帝,身为臣子,他却无愧于大胤。”
仁昌帝笑了下。
许久未言。
他的帝位是顾烨青擅自改了先帝遗诏得来的,为了这个帝位,他当时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嫁去扬州,也被困了这么多年。
顾慕说的没错,他的祖父是为了大胤才选择有违先帝遗言,不去扶持性情狠戾的平江王而是改立他这个宅心仁厚的皇子为天子。
顾慕如今与他说这些是因着什么呢?
他在告诉他,当年他的祖父对他忠心耿耿,从未有过把持朝政之心。
那他呢?
他与他的祖父可有不同?顾慕手中黑棋落,语气平和响在仁昌帝耳畔:“臣自幼跟在祖父身边,深得他的教诲,每每忆起祖父,只觉臣对大胤做的尚且不够。”
仁昌帝看着他,许久后道:“观南自谦。”
一局棋完。
顾慕起身离开时,与仁昌帝道:“臣离开数月,不知六殿下的书法可有精进?”
仁昌帝与他说着:“有观南的教诲在,自是有了长进。”
顾慕谦谨颔首:“日后,臣还是他的老师。”
顾慕的身影走远了,仁昌帝立于窗边望着,一旁的陈公公上前给他披了件狐裘,轻声说着:“奴才瞧着,陛下这会儿心情好了呢。”
仁昌帝看了他一眼,吩咐道:“朕记得早几年属国曾进贡一对白壁,顾中书下月就要大婚,给他送去府上。”
陈公公‘诶’了声。
——
顾慕回到空无院时,已近戌时,他边走进院中边问净思:“她用过晚膳了吗?”净思这些日子早就回到他家公子这里了。
没等净思给他回话,顾慕隔着敞开的窗牖就瞧见容温正坐在他的书案前,垂眸不知在做些什么。
他下意识放慢了脚步,心中在想,她离开后的日子里,每回他走进书房,都在想,若是她在这里就好了。
在他的书案前提笔落字也好,趴在那里小憩也好。
如今,她真的在了。
顾慕抬步走进去,刚踏进书房,就听里面的人嗓音轻柔的说着:“叶一,二表哥还没回来吗?我都等他快一个时辰了。”
顾慕眉目舒展,嗓音噙着笑意问她:“等他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