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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9章 第 249 章(第2页)

谢天谢地,不然以她的现代高中文凭,贸然跟古代的人精们玩期货,不知道能活几集。

但是这“卖空”的概念,苏敏官一听就懂,笑道:“内地的粮栈、粮市,为了稳定价格,常有你这样的操作。但是派去的官员不谙市场规律,经常乱搞一气,官商勾结,一起中饱私囊。现在民间商人根本不允许做这中事……嗯,洋商倒是会借出股票,不过利息奇高,除非那票子跌得一落千丈,否则根本赚不到钱。”

端午,黄浦江上龙舟竞渡,外滩和各个码头上挤满观众,锣鼓喧天,巡捕们卖力地维持秩序。

上海从地产风波中慢慢恢复,工部局总算有余钱,举办一些惠民娱乐活动,以图振兴经济。龙舟赛设置了不菲的奖金,吸引了十里八乡几十支参赛队伍。这一日城里空前热闹,俨然已回到两年前的黄金时期。

也有不少洋人出来看热闹。他们当然不用跟普通市民挤在一起,而是三三两两,坐在水上茶楼饭馆里,谈笑着给每艘龙舟下注。

苏敏官早早就说要来看龙舟。今天顶着烈日,来到一座位于报废帆船上的小酒馆,定了雅座。

回去以后,她也不用苏敏官帮忙,自己认真撰写了投标书。参考了徐建寅的专业建议,最后让各位经理过目。根据江南制造局的生产能力和产品计划,分别从哪国订购哪种钢材,性能参数单价各是多少,最终的产品品中、产量、所占比例、何时运抵、如何保存……厚厚地列了几十页的大纲。

然后,再自卖自夸,详细介绍了博雅公司作为进出口外贸商的社会信誉和人员资质。顺便再提一嘴当初慈禧太后的金口玉言:“那些个机器,什么翻译啊保养啊零件儿的,既然他说你懂,那就都交给你好了……”

不仅是为了这一次采购。江南制造局一切从零开始,如果能赢下这一次的招标,以后多半能成为签约采购商,那就有源源不断的单子了!

给慈禧供应花露什么的,来钱虽然多而快,毕竟不稳定。哪天太后一念之差,打算换个别的新鲜产品,她也没脾气,连违约金都拿不到。

但是江南制造局可是会一直活着,活过大清,活过民国和日占,活到新中国,活到21世纪。

她做好充分万全的准备,投标书修改到深夜,弄得蓬头垢面眼带红血丝。好在容闳就暂住在二楼客房里,直接上楼一递,门都不用出。

年后,苏敏官光荣接任博雅公司的账房一职。干了几天就发现,原先老赵要做一整天的活儿,他三个钟头能完事,还有工夫验算一遍。

归根究底,博雅有两位高知经理,人还都老实,培训出的下属也都有良好的工作习惯。记账记得精细科学,收条票据一样不少,核账的时候一目了然。相比过去义兴的草账,都是船工大老粗在起伏的甲板上,乱划拉几笔拼出来不可同日而语。林玉婵不敢再推销她的“美好想象”。但她知道,主营茶叶加工业务,经理赵怀生,技术总监毛顺娘。下属商号徐汇茶号、安庆茶栈、外带孤儿院绘画部。主打品牌包括兴瑞牌机制茶、博雅手工精制茶、小博雅、还有一些不同品级的衍生品牌。

林玉婵无语了一会儿。这不是任人唯亲吗?

林玉婵坚持道:“跟客户讲信誉,这不是以德报怨,这是基本的经商原则。就算从利己的角度出发,如果所有中国人都这么做,岂不是落人口实,让洋人更有理由看轻咱们、算计咱们?这世上没什么商品是无法替代的。棉花茶叶,洋人可绸他们可以不穿,他们本国的纺织工厂,能织出源源不断的优质洋布;至于干货、药材、皮毛、土货,南洋日本都有售卖,洋人之所以来中国买,还不是图个质优价廉。洋人也不傻,若是连年被假货坑害,何不转去别处?长此以往,谁的买卖都做不成,一个洋钱赚不到,这不叫以直报怨,叫两败俱伤。”

“这是商会加盟户的‘信誉保证书’。我管不得全中国的商贾,但衷心希望咱们商会的伙伴都能在上面签字画押,力作讲信誉、不掺假的外贸商人。凡是签了的,若有客户质疑诚信,商会给他额外作保。当然,若发现有造假之举,商会也会追讨相应罚金。如果哪位老板坚持要跟洋人‘以直报怨’,不愿做这个保证,可以无条件退会,下半年的会费足额退还。”

竞赛的龙舟恰好也来到外滩,岸上彩声如潮,一艘“汇丰”号一马当先。

地产风波已经被抛到了时代的浪潮之后。眼下的台球俱乐部又重新整修过,外面金碧辉煌,完全看不出萧条的痕迹。由于上下占了三层楼,急需客源,于是推出新规定,每周一次,若有洋人邀请,可以接纳体面的华人客户前来娱乐消费。

今日俱乐部里人满为患,全是借用阳台看龙舟赛的。男女都有,有的伴着轻柔的室内乐细声交谈,有的在露台上烧烤娱乐。

有洋人开路,两人顺利进入大门。苏敏官轻车熟路地从侍应生手中顺过两杯蜂蜜水,递给林玉婵一杯,然后绕过一层更衣室,从架子上顺了一份《字林西报》,走上旋转楼梯。

林玉婵也没法按着大家的头往冷水里浸。但凡有一两个人听进去她的劝,就是积德。

再过半个月,原棉交易量放缓。人人期待第二天的价格比今日更高,于是囤货惜售,等待“时机”。

只有林玉婵两手空空,一斤货也没有。她挑个良辰吉日,拉着苏敏官当保镖,抱着洋行们送来的尾款,想找个地方存了。

孺人什么的大家不清楚,但“诰封”这个词洋人可是经常听说。很多跟他们打交道的中国商人,都不知从哪弄到了各中品级的诰封,戴着神气活现的各色顶子。这些人门路多端,在买卖上如鱼得水,进衙门不用跪,别人都敬他们三分。“托你的福,因着促成铁厂过户一事,让我在朝廷眼里印象不错。”他轻快地说,“过年以后,海关总税务署从上海迁到北京。我近日一直在忙活搬家。”

一阵寒风吹过,林玉婵头脑一冰,惊愕地点点头。

常保罗弱弱地说:“现下棉花的价格是七便士一磅,相当于每担十二两银子。运到码头上的货,不出半日全都卖掉。洋商之间也不签什么齐价合同了,谁有钱谁吃货,已经买疯了,而且有些已经把明年的花田收成预定了……”

就算争取了一年的期限又怎样,他在博雅的股份最多价值四千两。一年之内要变回十万,无异于赌博,立时会激发出不理智的决策。

由奢入俭难。当初王全就是受不了“从零开始”的漫长,急于重建昔日德丰行的排场,最终陷入借钱炒房的泥坑,把自己坑得一塌糊涂。

这次好不容易借江南制造局的东风,容闳做了督办,手中总算有点权。别人有了权,寻思的是吃拿卡要挣外快,他有了权,第一时间圈了一块地,打算做他的教育实验田。

翻译馆里暂时没什么人,只有几个容闳相识的洋教士、洋学者,个个执笔,摇头晃脑,认真码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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