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母故去得突然,臣心中悲痛,家中更乱作一团。臣记得身上还背负着太子殿下之前的托付,特来求殿下开个恩典,允臣先行回家奔丧。”
陆令姜昨日找到白老爷,本意是白老爷乃怀珠的父亲,有斯人在怀珠必不会独自一人在承恩寺受欺负。此刻看来一番好心当做驴肝肺,全部付诸东流了。
他此时烦乱不堪,哪有心情理会什么丧事,欲叫白老爷滚,终究碍着礼数和自身涵养咽下去,淡淡对白老太太之死表示遗憾。
怀珠却也得跟着回娘家去。
她虽非白家亲生,族谱上却有她的名字,从前住白家时也是要给祖母晨昏定省的,如今白老太太身死理当棺前守孝。
山风簌簌,裹挟着凉凉的雨点。
怀珠柔弱的身子淋于风口,在陆令姜面前垂下首,征寻他的同意。她虽嘴上说与他决绝,自己却没有自由的权利。
白老太太死得实在不是时候。
但儿女尽孝,乃是人伦。
陆令姜轻轻点了下头。
怀珠一敛衽,跟在白老爷后面。她眼睛还生着病,跟盲人似的覆了条白绫,显得更清冷孤寂。
陆令姜欲言又止,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怅然若失。她一个神情也没留给自己,一句解释之语也没说,抛下那样不负责任的话,逃离虎狼窝似地走了。
他自嘲着,说不出什么滋味。
缥碧色的濛濛烟雨中,独自静默着,双手耷拉也没撑伞,风中凄凉,雨丝濯乱了他崧蓝色岁寒三友纹的发绦。
只是和晏苏荷巧遇而已,她至于吗?
回想她刚才的话“你要成亲了,不缠着你”云云,很明显是反话,更加确定她还在喝晏苏荷的醋。
盛少暄也呆了,白怀珠刚才那种冷漠、决绝甚至有些仇视的态度,确实有点出格,什么仇什么怨。
情之一字愁煞多少人,连陆令姜这种浪得没边儿的公子哥儿也被人拒绝了,从前可只有他拒绝别人的份儿。
盛少暄试探着劝慰道:“殿下,她今日糊涂了,你别在意。”
陆令姜默如一片影子。
盛少暄亲眼目睹了这位天之骄子太子爷的尴尬,不好奚嘲什么,只劝道:“太子殿下,说句实在话,姑娘家最看重的就是名分。你一道旨意不明不白要了她,养在别院当外室,她心里肯定会计较的。”
停了停,“……我见之前她还是十分十分喜欢你的,半步都离不开,一声声太子哥哥叫得跟小嘴流蜜似的。”
陆令姜静静说:“当初是我错了,一眼看中她确实因为她的外表。但后来我已把她当正经内眷看待,太子嫔的位份也给她了。生辰那天她穿了件银朱的嫁衣唱戏,我因母妃死时的心结失手叫她落水了,事后我不止一次地道过歉。眼疾的事我也没说不治,御医说什么就备什么。我晓得姑娘家性子多愁善感,寻常撒撒小脾气当然可以,但她说的是什么——?”
恩断义绝。
何等的铁石心肠才能说得出口。
她前些时日那样粘着他,百般小意温柔求他给位份,如今要与他恩断义绝?
陆令姜向来追求水到渠成的谈情状态,不喜欢强迫,也没对谁动过心。特别想要的,长这么大就她一个。
他也知道自己强行介入了她的生活对她不公平,所以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在寻求弥补,对她几乎有求必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