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黛玉没料到是这样的需她襄助,想一想,林姑娘就应下了,还道:“多谢外祖母。”
连凤姐都怔了一怔,又连忙笑道:“鸳鸯很好,老祖宗疼妹妹。”
贾母意欲早早了结此事,当即就命给鸳鸯收拾衣履簪环、私房妆匣,令她今日就随林姑娘去罢。鸳鸯又感激又不舍,她方才听到琥珀偷偷来告诉的宝二奶奶的话,正不知如何自处,当真上吊的心都有了,这会子峰回路转,老太太竟肯为她至此,给她了个再想不着的好结局,当即泪如雨下。贾母言说累了,转到后头仍叫鸳鸯服侍最后一回,暖阁内只留有这主仆两人,不知说了什么,又赏了什么。其余琥珀、翡翠两个一等大丫头亲手给鸳鸯收拾箱笼,许多与鸳鸯交好或得过她恩惠的媳妇、丫头听闻此事,或亲来或托人送来好些东西作留念等等,不必细说。
上院忙乱,凤姐和黛玉告辞出去,便往凤姐的丹桂苑来。
一进正房,已会走路的大姐儿就扑上来,藕节似的小手臂张着,两条小腿捣登的飞快,唬了黛玉一跳,忙忙的伸手就赶上去扶。
只是她才进门来,离得尚远,眼看赶不及,却忽见一双细白双手从后面揽住了跑得太快往前栽倒的大姐儿,大姐儿揪住那人的大红留仙裙。
黛玉才松一口气,望过去却是一愣,这赶上来的红裙美人不是别人,却是晴雯。
凤姐慢了黛玉一步,却似丝毫不担心大姐儿会摔到一般,见黛玉愣住就笑了:“我的这个姐儿必是个猴儿投生的,一日日横冲直撞没个消停,把她两个奶妈子都累的瘦了一大圈!亏得晴雯伶俐,制得住她,这才好了。”
两人逗着大姐儿顽一会子,大姐儿毕竟年幼,吃过一碗米油和奶子后就困了,凤姐方要叫乳母把她抱去西梢碧纱橱里安睡,黛玉忙拦住,说:“先别忙,你前儿说要寻个有福寿的老人家给姐儿起个名字,我正认得一位这样的老人家,请教了她,她给姐儿起了个小名儿。”
说着,就拿出一个黄纸叠成的符递过来:“依你的意,刘姥姥是庄户人,老人家今年七十五了,又很有见识还是个知恩图报的人。自从与她女婿一家同住后,不仅家务井井有条,连事务都兴旺起来了,这一家子都极好……凤姐姐看看,中意不中意?”
说的熙凤心就热了,赶忙接过那黄符来,见上面写着“巧姐”二字,字迹不好看,但看得出用心写的工整。
原来这大姐儿虽活泼少病,但睡觉易夜惊,请人给她叫了几回都不中,那些寄名符、百宝锁都带了,总不管用。打发人问了张道士,说是姐儿八字轻些,容易撞客,叫寻个替身或认个或穷苦或有道行的干娘压一压。
王熙凤被贾宝玉那个寄名干娘马道婆的事吓到,不肯给女儿认个不知根底的干娘,怕福没沾上,反惹得一身臊。至于那替身也不好言说,贾家没有女尼庙,这替身如何安置也是个麻烦,至于渊源颇深的水月庵并不是个好地方。整个荣国府到手后,王熙凤祥查了所有账目,发现府里从前往那个诨名馒头庵的尼姑庙里布施上供的钱粮十分之多,都越过了清虚观,凤姐生疑,打发人细细查过方知原来那庙里的姑子静虚与家中内管事余信家的合谋哄骗王夫人的缘故。不仅如此,那馒头庵里也藏污纳垢,老姑子时常会骗拐些丫头出家使唤,存的却并不是救人度难的心,那些丫头片子大都模样标致,老姑子大尼姑一面使唤她们做活一面带她们出入善信家中哄供奉,私底下不知作了什么勾当。这等脏污地方,王熙凤虽然早命断了那处的供应往来,但毕竟那馒头庵有些气候,不能拆她的庙,而且姑子静虚智通几个正不死心呢,王熙凤如何敢把女儿的替身送进那里修行。便是想一想,王熙凤都觉得恶心。于是便有了这一桩托黛玉的事。
凤姐儿想着黛玉一年里总有几个月住在京郊的庄子上,识的庄户人家自然比自己多得多,便请她帮忙寻个庄户人家的老奶奶给大姐儿起个小名,借人家的寿,再者这等命里受过贫苦打磨的老人家起的名字,也能压的住孩子的八字。
“刘姥姥说大姐儿生日太巧,起个‘巧姐’的名字是以毒攻毒,若依了她,姐儿必定长命百岁,就算有磕绊也必能遇难成祥,都是‘巧巧得好’的命。”黛玉说。
熙凤果然大喜过望,林妹妹寻到的人合适,这起的名字更合她的意了,于是连连道谢不提,万般郑重的取来个自己作的荷包,亲手将那黄符放进去,给巧姐带上。
立刻便命:“姐儿有了名字,叫‘巧姐’,日后全家所有的人都唤她这个名字。”又令奶子好生照料,看好那盛黄符的荷包,她睡觉时给她摘下来放在枕下,醒了就带在身上。
晴雯一旁听了这话,觉得似曾相识,忽然心尖上一颤:这不正是宝二爷那块通灵玉的对待么。
凤姐这边又打发平儿辈上四色谢礼,明日派妥当人给那刘姥姥送去,多谢她老人家费心云云。
说毕了这事,黛玉笑道:“你方才说有一件事托我,是否就是这一则,我已给办妥了,凤姐姐如何谢我呢?”
熙凤笑道:“是也不是,其实另有一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