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愈静,心好像就越乱。
原以为师门被屠后她也跟着那些人一起死去,活着唯一的目的就是报仇。她不会再信任别人,不会再拥有朋友,不会再爱。
可当危险远去,浸身在温暖与平和中,潜藏在心底的很多情绪便开始张牙舞爪地显示自己的存在。
沈稚秋想起了很多故友。
她想起了口无遮拦的茯苓,想起了嘴硬心软的薛文婉,想起了温婉亲切的陆寰,想起了天真无邪的袁佳云……
甚至,想起了赵问。
女子忍不住笑起来,不知是什么意味。
“下次再见,我和他就是不死不休的仇敌了罢?亏得现在还惦念着他,啧。”
她要赵氏断子绝孙,要大庆国运日下,要伤害过自己的人付出代价,那赵问便毫无疑问站在了她的对立面。
这是无法更改的事实啊。
沈稚秋轻轻阖上眼睛,姣若秋月的脸庞上流露出一丝惋惜。
要是一切都没有发生就好了,以她的性子应该会很喜欢那个行事荒诞,实则心有丘壑的小皇帝吧?
窗外竹影摇晃,在月色间更显修长挺拔。清瘦的人影与竹影交叠,在门外驻足。
“城…”
阿沅完全没想到城主此时会出现在问剑阁,当即想要跪下。桑落抬手止住她的动作,指尖压在唇边,示意她闭嘴。
他着一袭白衣,容颜如玉,自成佳景。
婢女们都不敢看他,倒不是因为怕被勾去魂魄,纯粹是担心惹疯子不悦被打发到偏远地区。
又不是没有先例,她们可不想以身试法。
阿沅垂着脑袋,暗自嘀咕:真是奇怪,下午明明见过城主一面,我记得他穿的是黑衣服啊。难道半日的功夫,还特地换了件衣裳?
现在又不是烈日炎炎的夏天,爱干净也不至于换那么勤啊。
想不明白。
让她想不明白的事还多着呢,比如她不明白城主大人为什么大晚上跑来和她们一起站岗,不明白为什么城主大人眼睛里的期待都要溢出来了还不推门进去,不明白城主大人为什么还让人扛着一个贼大的箜篌……
如果脸上能写字,阿沅脸上应该写满了“我不理解”。
人有六感,若其中一感丧失,其他的感官就会变得格外敏锐。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熟悉的冷香。沈稚秋怔了怔,往窗外望去。
“桑落?”
咯噔——
阿沅被这声‘桑落’吓得手脚发软,用尽全身的力气支撑才不至于跌坐在地。
老天爷,这位主子怎么敢直呼城主大名?!她不知道他有多恐怖吗!
岂料大家眼里杀人不眨眼的暴君听到这声呼唤,竟然眸光煜煜,欢喜得难以掩饰。阿沅偷偷瞥了眼,觉得要是有尾巴,只怕他这会儿已经十分快乐地摇了起来。
他没说话,但沈稚秋已经确定了自己的猜想:“来了就进来,是想在门口当门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