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早在预料的答案,一个不在预料的答案。
于观真只是冷静又平淡地问:“为什么?”
“为什么?”厌琼玉的眼泪很快就流出来,她重复了一次,显得有些歇斯底里,“为什么?!因为他们活着,就不可能永远自由,苗疆就永远不会摆脱!只要有大巫祝在,祭司就无穷无尽,纵然是现在的大巫祝又能改变什么?他杀了一个,两个,无数祭司,又有更多的祭司涌现,有什么差别。”
厌琼玉仍别着那枚罪窟的首饰,被擦得银亮,是她身上唯一一样首饰,显然是珍惜非常。
少女似将心力全然发泄出去,她面如死灰地垂下脸,冷冰冰道:“你若要杀我跟大巫祝领赏,我也无话可说。”
于观真只是淡淡道,“我知道了。”
他说完这句话,就提着食盒走出门去了,再没有后话,未东明见好戏已经结束,便干脆端着瓜果走了。
厌琼玉猛然抬头,怔怔看了一会儿门口,忽然扑到白鹤生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师兄!师兄……他为什么这么问我!他……他为什么要这么问我!”
白鹤生只是摸摸她的长发,心中生出无限惆怅来,他已经猜出缘由了:“九幽前辈根本就不在乎罪窟之人,是赤霞女在乎,为了她,九幽前辈便可以从佛陀变成摩罗,甚至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连尘艳郎都不理会。”
他们四人相安无事多日,只不过来了一个人,就什么都变了。
“不是你的错。”白鹤生亲昵又温柔地哄她,“前辈本就不在乎罪窟那些人。”
厌琼玉痛心欲绝,甚至有些恍惚道:“可是我在乎啊,我……我不想他们死啊。”
她低头凝望着自己的手,觉得那腥浓滚烫的血液似乎还没有从手中褪去,仍然记得那些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仍然记得手心里的暖意。
可厌琼玉没有选择,这世上好像总是有许多事不公平,分明是贪婪的人犯错,却要无辜的人来受罚。
后辛,大祭司,甚至整个苗疆一无所知的人,都是如此,无一例外。
白鹤生爱怜又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脸颊,触碰到泪水时不由得皱皱眉头,低声道:“琼玉,不要说这样的傻话。”
厌琼玉只是抽泣着,擦拭自己的泪水,她有许多话想说出口来,却知道眼下无法跟白鹤生讲明,只能依偎在对方膝头,小声道:“师兄,你一定要好起来,我好害怕,明日我去采更多更多的药草来给你治病。”
“好。”白鹤生又安抚了她一阵,等她情绪缓和,这才又问道,“对了,琼玉,九幽前辈生得什么模样?”
厌琼玉的哭声一收,略有些支支吾吾起来:“师兄,你怎么问这个,咱们斗不过他,你记着又怎样呢。”
白鹤生道:“我每每问你,你总不肯说,难道九幽前辈生得很丑么?”
在白鹤生的印象里,未东明的形象早已模糊,只依稀记得是个俊俏的人,可惜如今声音嘶哑,不怎么悦耳,想来受了不少苦楚折磨。
他确实是看不见了,厌琼玉却没瞎,她万万没想到大师兄竟会说出这番话,不由得破涕为笑,心道:“你要是知道自己是在说师尊,只怕就笑不出来了。”
她本就是个极机灵的人,心念一转,掩嘴一笑道:“你往常问过一次,就再没追问了,怎么这次这样好奇。”
白鹤生怔了怔,低声道:“也没有什么,只是想知晓罢了,琼玉不愿意说么?”
厌琼玉的眼睛转了转,一时间竟不能确定是不是白鹤生发现了什么异常,正在暗示自己,又恐隔墙有耳,思虑片刻后才道:“未前辈他……他的模样倒是很好看,与师尊一样好看。”
“琼玉,你戏弄我。”白鹤生哑然失笑,“怎会做这样的比较?”
厌琼玉摇摇头道:“没有,我是说真的。”
白鹤生听她说得认真,不由走了神。
这样一个人,赤霞女竟也舍得叫他吃这样多的苦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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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1章
崔嵬吃饭很快,也很安静。
于观真陪着他坐了一会儿,偶尔帮忙添菜,并不打扰,等到吃完了才拿出那一碟切好的瓜果来,只是到底放了有段时间,看起来没有刚切好时那么好看了。
好在崔嵬并不嫌弃,他用筷子夹起一瓣枇杷果肉正要送入口中,就听于观真忽然出声道:“你还记不记得去丹阳城的路上,咱们总是在吃这些水果,我那时候还以为你每每都早起特意为我去找的,后来我难得早起,见你还在睡,又觉得你是抢了山神的口粮。”
崔嵬并没回话,只是脸上露出淡淡笑意。
等都吃得差不多了,于观真这才收拾了碗筷,全都收进食盒里头,他想到尘艳郎短寿的那件事,不由得心头起了点养生的心思,于是看了看崔嵬道:“人家说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咱们也走走吧。”
于观真说完不由得心中感慨,难怪人家常说病急乱投医呢,像他现在这样还没准的事儿,都已经想着封建迷信跟健康养生一块儿结合结合了。
崔嵬眨眨眼,并不知道这是哪来的理论,不过还是点头同意了。
两人从大树底下站起身来,随便在这深谷里走走,没多久就听见一条溪流的响声,干脆就顺着声音漫步过去,只见是条蛇形的小溪,水极浅,这深谷少见光明,只偶尔老树上分漏些许月光,零星洒在地上,因此水都显得幽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