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看向他,摆出一副长吁一口气的模样:“您、您是沈校长的哥哥?您怎么不早说啊,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他抬起眼皮,仔细盯住她。
“我……我可能是戏本看多了吧,还以为,您……您……”
“你以为我欺骗楚仙的感情?不然不然。这个底我是有和她交的,我们初次见面就是在我的家中,她没同你说过么?”
说个鬼。
原来那天下午楚仙突然没影,竟是去沈家赴约?可为什么呢?沈一隅都三十岁了,且是有妻室的,楚仙没理由看得上他啊。
沈一隅淡淡笑道:“楚仙小姐着实美丽动人,后来几次约会,我亦有些心动,只是我娶过妻子,对她不敢唐突,表白时,也明说了情况,她一口答应,我才赠予信物的……今日见她将此物退还,着实不知是何缘故……”
此时那台上演到侯方域送李香君定情信物那一段,正唱:“秦淮无语话斜阳,家家临水应红妆……”
沈一隅述说这些,面上却未见得失落,云知心中局促,说:“我对此本不知情,若沈先生实在疑惑,我这就回去,待问清后再来答您不迟。”
说罢,正要离开,冯匡奉上茶来,沈一隅道:“戏马上就要唱完了,喝完茶再走不迟。”
云知不愿碰这里的食物,只得作势抿了唇,沈一隅本是用余光瞟她,不知瞟见了什么,眼神一凝:“我听闻林小姐这回培训的名额是我弟弟推荐的,看来你是颇得他看中啊……”
“沈爷有所不知,是我们学校名额有限,校长才挪了一个来,并不是专程推荐的。”
“林小姐谦虚了,我弟弟的脾性我了解,非是有过人之处,他决不会过问这些的。我同他也有许久未曾联系了,对他的近况我也是不甚了解,前几日我听说他来了北京,正想约他一见呢,不知他这回有没有联系过你们?”
云知从见到沈一隅开始,心中就有某种预感,最坏的那种——
他约见楚仙,哪怕此刻绊住自己,都不是所谓对楚仙的“爱慕或追求”。
而是冲沈一拂来的。
云知当然说没有,“我们是和复兴中学的老师一起来的,到了北京之后我都没出过校门呢……”
“这样啊。”沈一隅眼睛微微眯了眯,“那就可惜喽。”
风从架空的戏台横空穿过,吹得老艺人的衣服猎猎飞扬,那苏昆生放声悲歌:“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等不及落幕,云知放下杯子起身告辞,“沈先生,再晚我就赶不及了。”
沈一隅这回没说什么,只是才刚奔出几步,冯匡忽尔一挥手手,几个带枪的北洋军士兵从后边出来,拦住了她的去路,她回头,但听沈一隅“咦”了一声,“林小姐,你不是来还东西的么,怎么送了个空盒子来?”
但见沈一隅举着那空空如也的锦盒,投来一瞥,无需辩解,云知看清了他眼神里的意思:你今天是回不去了。
不等她想好对策,后颈忽然重重一下钝痛,头重脚轻的感觉扑袭而来,她视线移至身后的刹那,最后一眼是举掌的冯匡,腿一软,眼前天旋地转,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云知陷入了短暂的昏迷。
在一度无尽的黑暗中,她能感觉到自己被人搬动,方位在不断挪移,仅存的意识告诉她,她被带离了喜乐堂。
不知楚仙报警了没有?
一片混沌中,时间和空间被扭曲成奇形怪状,她分不清过了多久,五感逐渐恢复,忽感到冰冷的手指自脸颊掠过,她浑身起了鸡皮疙瘩,牟足了劲睁眼!
头顶是罗绸幔帐,床边有个婢女拿着一块湿润的方巾,见她突然醒转,讶然了一下,踱到门边对外边道:“那位姑娘醒了!”
云知捂着后脑勺坐起身,在陌生的空间里,先下意识裹了裹身上的袄子,随即才开始观察四周。她发现自己人处在一间屋子里,单看床几椅案的装饰摆设,是最经典的清式风格,此时天色已黑,推开窗的时候,只见外头有个小小的院子,两士兵,带着枪,守着月门。
她终于醒过神来。
这里是……沈府。
毕竟是昔日住过的宅邸,哪怕这个院子不是她婚后住的东院,这种四方院落的设计,她一眼就能认出来。
一颗心提在嗓子眼,一头思绪凌乱交错。
她想不明白,沈一隅把她掳到自己家来做什么?
但听皮鞋踩地之声临近,门帘被掀开,果然是沈一隅。他换了一身深色锦缎长袍,看到她醒来,不哭不闹的站在屋里,眼中带起一阵讶异,问一旁的婢女:“醒来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