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沈一隅的外貌虽远不及他弟弟来的优越,也算得上是面貌周正——至少远看不俗。
可也说不清是哪里不对,兴许是眼白太过,或是脸上的肌肉层太厚,尤其盯着人笑起来的时候,总给人一种略微腻乎的膈应感。
没想到,时隔十年,这种冲击不减反增,直把云知看得条件反射地瞳孔一颤。
沈一隅觑着她的神色,“怎么,小姑娘认得我?”
既已露出讶异的神色了,云知再收敛也来不及,索性垂下目光说:“没有,我就是听楚仙说‘余爷’,还以为是个上个岁数的人,没想到您如此年轻。”
她心里却在想:楚仙怎么会和他搭上关系的?沈一隅又为什么要用化名?难道,他只是图个新鲜,想玩玩儿而已?那又何必送那么贵的镯子?
沈一隅端详着她片刻,笑了笑,“在京城,‘爷’这个词儿可并非看年纪的,有的人,一出生就得有一群人喊他‘爷’,有些人活到老,便是连亲孙子都未必肯喊他一声‘爷’。”
他说这番话明里暗里哄抬了自己身份,换作不知情的,怕已被这气场打压了一截。但不论他是沈大爷还是余大爷,此地都不宜久留,云知礼貌颔首,将那锦盒从包里拿出来,轻放在他身旁的檀木桌上,道:“楚仙托我来让我将此物交还给您,她说,东西太过贵重,家里的老人说什么也不让她收,望您能体谅。”
她故意提及“家里的老人”,就是在暗示沈一隅这件事已经知会给林瑜浦了。
说完鞠了一躬,正要离开,冯匡“嘿”了一声,伸手一拦:“小姑娘好不懂礼节,我家大爷没让你退呢!”
沈一隅面上仍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楚仙小姐自己怎么不来?”
“她生病了,起不来床。”云知说。
“你是她的同学?”
“嗯。”云知说:“烦请您检查一下。”
他放下手中那条碧玺手串,指尖落在锦盒面上,轻轻点了点,也不打开,“这里头是件贵重物件,楚仙差你来跑腿,对你足是信任啊……你叫什么名字啊?也是沪澄公学的学生?”
倘若她不认识沈一隅,此刻大抵会继续乔装林楚仙的“同学”,以盼着蒙混过去。但她毕竟同沈家大少在一个屋檐下当过半年“亲戚”,对他这个手指点桌的动作是知晓的——这是他每次试探人的下意识习惯手势。
云知想起那夜接到的他的电话。
一句“故人之女”,足以说明他派人打探过沈一拂,且,他知道自己的存在。那么,他和楚仙约会数次,又怎么可能不调查清楚呢?
既然糊弄不过去……
“我叫林云知。”
沈一隅略略挑眉,仿佛有些意外,“云知……我印象楚仙小姐说她的妹妹就叫云知……”
“我是她堂妹,也是她同学。”云知说:“余爷,我还有课,再不赶回学校,老师可就要发现我翘课了。既以物归原主,我也也不该叨扰您……”
“林小姐何必着急?来都来了,不如坐下喝杯热茶,将这场戏看完再走不迟。”沈一隅道:“上课的事不用担心,等这台戏唱完,我派车载你回学校,不比黄包车快么?”
他说着,往一旁递了个眼色,冯匡当即会意,道:“林小姐,我们家少爷就是想问几句话,一盏茶的时间,你不至于给不出吧。”
瞅这架势,她要是不配合,也是走不出这大门的。
云知恐他起疑,依言坐下。
沈一隅举杯拨了拨茶盖,问:“你说楚仙家里人不让她收礼,我就不知她本人是心意如何,是否这东西一还,她先前许诺我的,也都一并不作数了?”
云知一惊:林楚仙收礼就罢了,还许诺沈一隅什么?
“我……听不太懂您的意思。”
“怎么,她没同你说么?”沈一隅靠着椅背:“楚仙小姐可是答应,愿意同我交往的。”
这回的一脸震惊,云知实不是伪装的,“……余爷说笑的罢?”
沈一隅将茶盏搁下,悠悠哉哉道:“我不姓余,我姓沈,他们叫我余爷是因为我名字里有个‘隅’字。沈家家风严明,在某些闲散场合中,不便拿沈家的名头出来。”
他自爆身份,云知反而不知该如何反应了。
沈一隅:“喔,我弟弟,沈一拂,是你们学校的校长,这样说你总该懂了吧。”
云知心跳骤然加速,她几乎确定沈一隅现在说的每一句话都在试探她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