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敲门声判断出访客是莫惟明的能力,梧惠已练得炉火纯青。这次,她愣是听出一丝疲惫来。开了门,果不其然,他眼里的倦意重了几分。“咋、咋了?”“你吃过饭了吗。”“可以没吃。”“……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说了什么。不用换鞋。”说罢,他从身后举来一个精致而沉重的木盒。梧惠的神情比较复杂。她还以为要出门去呢。但是,这打包盒一看就价格不菲,里面肯定装了不少好东西。“锦馐斋的。”虽然很累,但莫惟明的语气里仍带着炫耀,“还一样没碰过。”梧惠从他那里用双手珍重地将饭盒请进家门。被晾在门口的莫惟明问:“你就让我这么站着吗。”“饭盒没腿,你也没有吗?”她取来碗筷,打开饭盒,将里面荷叶包着的菜一样样放到桌上。看着她的表情从惊喜逐渐变得肃穆,走进门的莫惟明忍不住问:“又怎么了?”“总感觉……看起来没什么食欲啊。肉也很少,喂猫呢?”“……他们家的菜就是这样,主打一个没事瞎折腾。卷巴卷巴塞进饭盒里,就没有那种视觉效果了。被洋人带来的潮流冲击以后,菜式也跟他家的装修一样,不伦不类,没有以前的那种韵味。但如果是点心,倒是一贯精致又好吃。”梧惠摆完了所有的饭。“点心呢?”她摊开手掌。“没有。这顿是别人点的。”“好啊,你请我吃剩菜?”梧惠拖着长腔,“感情淡了呗。”“要那么深的感情有什么用,无非是让别人更好地利用罢了。都说了,这些菜点了就没动过。少说废话,帮我拿双筷子。我当时也没胃口吃。”“合着你们就点了一堆菜,摆桌上看?”“还真是。”“……搞不懂你们。上流。”两人一人一双筷子,叨起饭来。梧惠其实知道,他一定是有什么话想说的,不然这顿饭无缘无故不会落到她头上。果不其然,还没吃一半,莫惟明就开口了。“九方泽找我,希望我能帮虞小姐。”梧惠猛地抬起头。“是、是要治好她吗?那,可以吗?有这种可能吗?她有救么?”看得出,梧惠也很关心这个话题。他又安静了一阵,低声说:“我问过皋月君了。但我不太认可他的方法,得另寻他路。”“哦……你已经见过他了。等等。”梧惠低头看了看菜,又看了看莫惟明,问,“这是你们那顿饭咯?”“是啊。”“瞬间就没胃口了。”“那你别吃。”“唉……”梧惠还真不是说说。她拨弄着剩下的菜,怎么也不想动筷子了。也可能本来就不是很好吃吧。戳来戳去,她终于憋出一句:“……你是想,通过药理的手段调整她的状态吗?”“我没问。”莫惟明说,“我从其他角度问的。凭医生的经验,虞颖的状态不是靠药物就能处理的。药物常与饮食搭配,她现在根本吃不了东西。就算选静脉注射,也不能保证,药物是否会对她的大脑造成不可逆转的影响。”大脑……她的大脑,还是人的大脑吗?梧惠也不敢多问。“可是,万一呢?都到这份上了,不试试吗?”“我觉得九方泽也不会同意的。人都这样了,还要拿药做实验,太冒险了。必须找到一种稳妥的方法……最好从玄学的角度做尝试。我会处理的。”“我想,我们,正在为同一件事做努力。”“是吗?你……也去找谁做咨询了吗?”“水无君找过我了。更早的时候……我其实也找过凉月君。”“真的?那他怎么说?”莫惟明其实没有抱多大希望。毕竟真有什么发现,梧惠一定欢天喜地告诉他了。“他的音乐,只能分割魂魄,不能把它们复原。而且……他如今也不想琢磨这些。他说了,自己凡事只和玉衡卿商量。愿意接待我,都是给、给——给其他无常一个面子。”好险,差点说漏嘴。不知道莫惟明是不是注意到了什么,他突然抬头,目光锐利地盯着梧惠。但是,他什么也没说就又低下了头。梧惠心里暗自松了口气。她不知道,她放松得太早了。莫惟明心里正盘算什么时候亲自找凉月君一趟呢。不过还好,他并没有怀疑那一瞬的停顿。莫惟明同样不知道,此时的梧惠又在计划着什么。他们从彼此的话里分别找到了一些灵感。梧惠勉强将一筷子菜塞入口中,含糊不清地问:“那……墨奕的事,怎么样了?”说到这儿,莫惟明有些痛苦地摘下眼镜。他单手搓了一把脸,发出沉闷的哀叹。“很难。得另想办法。”“这可怎么办?六道无常不能干涉星徒的事……那难不成,我们要求助其他星徒吗?”“不用。”莫惟明猛放下手,手肘落在桌上的动静有些大。梧惠一震,小心地看向莫惟明的眼睛。即便没有戴眼镜,她也能感到莫惟明的视线坚定地聚焦于某处。“我说过……我可以有能力自己来处理这件事。你知道,九方泽愿意开什么价吗?”“你——真的会在意那些?你不是说你很有钱么?而且,虞府真给得出那个数?”梧惠狐疑地举起水杯放到嘴边。之前的菜太过寡淡,这口又太咸了,她猜盐没化开。“半颗琉璃心。”梧惠的口中的水喷了出来。有所预料的莫惟明早就侧过身去,滴水未沾。“他妈的他疯了吗!不对,他哪儿来的?一介凡人怎么可能……不对,难道水无君说的是对的?他真的用了法器的……不,琥珀已经……是别人做的?”“不知道,我没有追问。兴许是水无君。”“不可能是水无君。”梧惠笃定地说,“她对九方泽有戒心,不会帮他!”“……那就有意思了。”莫惟明摆正身,又竖起筷子往盘里一戳,一边夹菜一边说:“但我不在乎。”:()白夜浮生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