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远抬头看一眼宋知意,又伸手道:“这样,你再拿一支细笔过来,你这图画得太糙了,我给你改改。”
宋知意听了,大喜过望,这工造之事他并不了解,若是要实操,怕是还要到处寻工匠才能画出一张合适的图纸来,且还不能够保证专业。差点就忘了他眼前就有个现成的“专家”,宋知远在北关军器局修习,肯定是比他自己要懂的。宋知意忙找出了笔来,双手递给宋知远,笑嘻嘻道:“多谢二哥了。我在旁边给你磨墨,你专心画。”
宋知远按照宋知意的思路在稿纸空白处先画出一品字形洞来,一边又解释道:“需得先凿壁挖出一个像这种形状的洞来,接着用捶泥法夯实窖壁和窑底,以糯米制成粘合剂,将壁孔塞住,注意要将粘合剂凸出少许让三合土能和窖壁贴得更稳……”宋知远说着,又将这些细节写在一边,宋知意在一旁都默默记下。
宋知远全部画完后已是快午时了,他看了一眼外头日头当今的天色,叹气道:“不早了,我还得赶路,该走了。你若还有要帮忙的,只管往军器局递信来,这离军器局不远,来往都方便。”说着便匆匆起身要走。
“二哥,等等,”宋知意忙跟上他的脚步,道:“你方才画图纸时我又想到了一事,除却雨水窖之外,是不是还可以在丹山下修暗渠把丹山地下的水引出以灌溉农田?”丹山山脚下的丹山县打出的井里没有水,但作为丹河发源地的丹山,其下应该是有地下水的,不然这丹河也不可能凭空出现。宋知意前世在世界各地到处跑,在许多地区见过坎儿井,他方才说的暗渠,就是与其类似的东西。
在宋知意简单的描述之后,宋知远皱眉思索了下,道:“你说的这个东西,好像西边的察合台汗国有类似的,但具体的我也不清楚,毕竟我在军器局专攻的不是这个。画个简单的雨水窖就罢了,这种复杂的我还真不是很了解。”
“不过有一个人应该会这个,”宋知远话头一转,道:“而且这个人你我都认识。”
宋知意期待道:“二哥别卖关子了,快说快说。”
“许时楷,”宋知远顿了下,接着道:“他之前造的很多武器图纸都被军器局收录了,我看过,很多都是依地势而造,他对这一块应当是熟悉的,不然圣上也不会让他进工部了。我记得你们是在南疆共事一段时间吧?他现在是已经回京了,你可直接去问他,或者我帮你转达他。”
宋知意欣喜道:“如此甚好,不劳二哥了,我之后找机会问问他。”
“行,”宋知远拍了两下下宋知意的肩,道:“我真该走了,你也回去吧,不用送了。”
……
第二日,宋知意便又寻了好几个丹山县本地的工匠到县衙来,给他们看了宋知远画的图纸,工匠们皆是啧啧称奇,表示从未见过这种东西。不过这图纸上写明了详尽的制作过程,按照上边做应该是能做出来的。既然是能做,那便能撸起袖子开始干了。
宋知意唤来了县丞杭觅阳和县尉柳志,说明了凿雨水窖一事,并将图纸交给他们。明日他便要启程去府衙那边了,他让两位同事去各村里寻找愿意在院中打造雨水窖的村民,可以重点关注各村里行动不便的独居老人,造窑的工费和材料费可以先由县衙拨款资助。
杭觅阳听完了宋知意的布置,又问道:“宋知县,若是没有村民愿意试呢?”
宋知意想了下,道:“如果没有,就把第一个雨水窖建在县衙露天处,不用县衙公账,钱我来出。建成之后再让各村民来看,若还是不想建,那此法可能确实无法在丹山县推行,便不再强求了。”宋知意之所以如此抓紧时间是因为雨水窖建成后还需放置净化三月,其中的水才可饮用。丹山的夏季也差不多就着几个月,所以他一日也不想浪费。
除了雨水窖建造外,宋知意也把县衙内的其他工作都整理交待好,才开始准备自己往返路途中要用的物品。
……
两日后,宋知意和段茫抵达永昌县,也就是凉州府府衙所在处。要见新知县的是凉州府知府沈鹤轩,说是见,其实算是一个晚上的小宴会,让新来的知县都互相认识认识,平常有什么。知府虽只是四品官,可凉州府是大周的军事重镇,此地的知府比肩顺天府知府不是问题。且这位沈知府在凉州府任知府多年,一直未调任,可谓是实打实的天子心腹。
进永昌县城下马之前,宋知意突然道:“那人还在跟着我吗?”
宋知意说这话时头也没回,叫段茫一愣,片刻后才道:“一直跟着呢,这几日你去村里的时候他也在暗处跟着。你一直不说,我都以为你忘记这茬了。”
宋知意又道:“他的实力比之你如何?”
“我在他之上。”段茫这回很有自信,自从上回回南疆时在杀手手底下吃了亏,段茫就一直在勤学苦练。还有上回段家出事,段茫伤好后就下了一番苦功夫精炼武功,现在也能跟两个姐姐打得有来有回了,一般的习武之人不是他的对手。
“好,”宋知意轻松越下马,道:“那我就仰仗段剑士了,晚上帮我个小忙。”
宋知意和段茫二人差不多是踩点到的府衙,宴席上,新知县们差不多都到齐了,见宋知意来,他们都纷纷侧目望向来这。他们其中有一些也是今年的新科进士,在京城中听说过宋知意的事迹,心里头对他这种作为多少都有些鄙夷。
因为宋知意来得最晚,所管之县也是凉州府排最末的县,所以宋知意跟知府沈鹤轩行完见面礼后便只能做到离主位最远的位置上,而他见到在他旁边坐着的这位知县也是二十出头的样子,举止之间也不向官场上的老油条那般老成,于是宋知意便猜测这位也是同他一样也是今年的进士。
宋知意朝这位年轻知县友善地打了个招呼,却未料到人家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连一个正眼都不肯给他,叫宋知意有些讪讪。
其实宋知意猜得确实不错,这位年轻知县名唤陈和光,苏州府人士,也是今年的进士。他在黄榜上的名次比宋知意高些,在二甲中等。他被派任的县是凉州府的丰乐县,虽不是军事要镇,但该县土地肥沃,所种粮食也是凉州军士重要的粮草来源,在凉州府的地位还是有的。所以陈和光虽没能留京,但在丰乐县做知县,他也算满意了,毕竟他的名次并不高。
这陈和光是苏州府,乃至江南都有些名气的才子,他上京考春闱前,就听过宋知意的名头。春闱时宋知意夺得会元,他也在榜上前十之列,那时他对宋知意是即敬佩又嫉妒的。可到了殿试黄榜那次,他虽对自己的名次不是很满意,但见宋知意的名次比他还低,心里又莫名有些得意,想着宋知意也不过如此。
可未想到第二日宋知意居然还公然拒绝进宫向圣上谢恩,这可比托大拿乔还严重,在京城闹得满城风雨。虽有一些百姓为宋知意打抱不平,可向陈和光这样的进士多半是有些看不上宋知意了。所以今日见宋知意坐他旁边,他便有些嫌弃了。
不过宋知意虽尴尬,倒也并没有对陈和光的冷漠斤斤计较。宴席开始后,宋知意又轮番给在座之人一一敬酒,结交一番。到陈和光时,宋知意已露出些醉态了,陈和光冷着脸跟宋知意喝了一杯,心里暗暗希望沈知府能叫着醉汉离他远些,宋知意现在这样子实在是不成体统,难堪一县之长。
果不其然,宋知意才刚刚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上首的沈知府就皱了眉头,道:“来人啊,先把宋知县扶下去休息。”
几个衙差听令,就要上前扶宋知意,可宋知意却打开他们的手,道:“不用,沈知府,我自己可以走。”陈和光看着沈知府愈发紧皱的眉头,又看了一眼宋知意,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