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顾文渡赶到时,顾邵昀的宫殿外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了人。无论是消息灵通的宫妃,还是就近办公的朝臣,都不约而同地出现在此处。
不过大部分人都无缘面圣,只能停留在外面等着消息。
“太子殿下,您可算来了,快请进!”梁总管掐着兰花指匆匆忙忙从朱门中走出,站在屋檐下不停地催促着顾文渡。
顾文渡瞥了眼这个顾邵昀最信任的人,在妻子的耳畔交代了一句:“你慢些来。”
随后,当着众朝臣的面,他离开软轿,直接迈开步子踏入了雨帘之中。
等到梁总管回过神,顾文渡已经浑身湿透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面色颇为担忧:“父皇身体可还安康?”
顾文渡身体不佳是朝内外都知道的事实,因此这一番冒雨前行非但没让有些人抓住把柄,反而让顾文渡赢得了部分儒臣的赞赏。
“陛下已经醒了,您快些进去罢。”梁总管看着身上不断滴着水的太子,笑得讨好与圆滑,同时给了身旁的小太监一个眼神。
那名小太监也是马上明白过来,举起手中的毛毯就想盖在顾文渡身上。
但是顾文渡并没有领情,而是直接踏入殿中:
“儿臣拜见父皇、母后。”
萧皇后放下拭泪的手,示意顾文渡稍微靠近些:“太子也来了啊,来,陪陛下说说话。”
顾文渡上前几步,就看到金色帷帐下粗喘气的人。相比一年前的还算俊美的中年男子模样,现如今病入膏盲的顾文渡更像是一个垂垂暮已的老人。
他似乎连睁开眼的力气都没有,只是大口大口地喘气,似乎在用尽全力捕获最后生的希望。
“父皇这是怎么了?太医怎么说的?”顾文渡虽说清楚明白发生了什么,也大概能估摸出来顾邵昀还能活多久,但是该问的他还是得问的。
“还不是那‘长生不老’药害的,太医说得慢慢调养。”萧皇后注视着顾邵昀脸上不正常的红晕,又忍不住拿起锦帕去擦拭那几滴并不真心的眼泪。
虽说这话说得漂亮,但是谁都明白——顾邵昀死定了。
这时,顾文渡又嗅到了一股奇异的香味,忍不住发出阵阵咳嗽。
而原本躺在床上,连眼睛都睁不开的顾邵昀却一下子坐起身,精确无误地抓住方士带来的散发着异香的丹药,一把塞入口中。
这一串动作顾文渡在前世也看到过无数次。
顾邵昀对这提神的丹药已经成瘾,一旦离了它,他就什么都做不了,但是吃了它以后就会变得精神百倍。哪怕这样的代价是透支生命,他也继续服用着,哪怕是饮鸩止渴,他不在乎了。
服用了丹药以后的顾邵昀终于恢复了几分神智,但是他的脾气在丹药和闷热环境的影响下也如前世一般变得暴躁无比。
一一扫过其他人的脸,他翻身下床,一把掀翻了桌子。
双眸爬满了血丝的他宛若从地底爬出的恶鬼:“朕没事!朕好得很!你们来这做什么!都给朕滚!滚!滚!”
一个无限趋近于疯子的人是很可怕的,尤其是这个人坐在最为至高无上的位置上。
没有人想要知道违抗这个疯子的命令的代价,就连顾文渡也不例外。他不过是来确定状况的,没必要真的当个大孝子去硬着头皮去哄顾邵昀。走到这一步,大部分可都是顾邵昀他自己的选择。
走出殿门,楚衡正等在门外,一见顾文渡出来,她就立刻迎了上来,用帕子细细擦拭着顾文渡脸颊的水珠。而顾文渡也配合地低下头,同时用余光观察着殿外属于各位朝中重臣的轿子。
他轻轻呢喃:“闷热的夏季可真是难熬。”
对于他来说是,对于这些要考虑下家的朝臣也是。
楚衡的手微微一顿,轻轻补充道:“到了秋季都会好的。”
毕竟秋季可是收获的季节啊……
要不是场合不合适,顾文渡觉得自己可能会忍不住笑出声。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回到东宫后,顾文渡和楚衡更是各自陷入了自己的备战中。他们可是握着一手好牌,若是这样都能输了,未免也太辜负老天的恩泽。
楚衡总觉得自己这几日似是因为白天需要处理的事情变多了,所以晚上特别能睡。连续了好几天都是直接趴在案几上睡了过去,等到她再次醒来时,往往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
这时的她也已经换好了衣服,躺在与殿下相隔至少一个人的位置。
每当这时候,她就在心底发出和殿下一样的感慨——“闷热的夏季可真是难熬。”
等过了夏季,才能与殿下继续相拥着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