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孝。”
转身看去,与自己一起长大的少年如今竟比自己还要高了些,清冷的月色勾画出人俊逸的面庞,并未束发,而是让青丝随风恣骜的飘扬,冰冷的蓝眸现在正紧紧地盯着我,让平日里一贯处事不惊的我也被看的有些心虚。
或许只是因为这北方佳人,太过遗世而独立。
“哈哈,壹次你这几年都跑哪去游山玩水去了,嘉可是好久不见……”本想笑几声打破这奇异的气氛,却在人的冷眸下还是说不下去,只能讪讪的住了嘴。
其实刚才想说的第一句还是“老子不是基佬这么诡异的小说感是闹个毛”……
显然,人完全听不到我内心的绯议也直接无视了我的话。这样诡异的维持了许久,他终于张口,嗓音褪去了昔日的稚色而带着成熟的沙哑:“你要出征了?”
“十天后出征,去乌桓。”
“那里气候恶劣,曹丞相会安心让你随军?”他的声音带着些戏谑,冷眸仍是紧盯着我。
“是嘉出得计谋,自然是要嘉负责到底。”试图勾起些嘴角找回这气氛的主动权,却还是在人的高压下无果,只能感叹身高你就是永远的痛:“而且嘉在许都休息了好几年了,什么病都改养好了。”
“全当你是在说真话。”此话说完,他终于是放开了手,我赶忙恢复了站姿,不留痕迹的与人推开了几步。
他看到了我的动作,却也没阻止,反而又是眯眼勾唇,迷人的唇线滑出一抹带着张扬的微笑,似是连天命都未曾放入眼中:“我这几年都在河内处理一些事情,如今只差最后一步棋了。估计等你归来那一日,我的事便了了。”
“到时,有些事情,我需要和奉孝一谈。”
“…好。”听人的话,不禁间我也勾起了笑容。这么多年的互相防范算计,总归到了他想说破的那一天,不管自己听不听得到,都是幸事。
因为,他的事了得那一
刻,便是我的局成之时。
听到人答应下来,他便毫不犹豫的转身,迎着月色踏步离开;而我,眯眼看着人背影三秒,也是转身,缓慢的踏上原来的道路。
历史上,本身你我就是擦肩过客。
道不同不相为谋,相处了多少年都一样。
夜入三更,皓月当空。
如此深夜,本应是梦会周公的大好时刻,荀府后院的主室却仍旧是烛火通明。在香炉烟雾的淡淡兰花香中,荀彧正身着乌衣,手持狼毫批阅着面前成堆的奏章。出兵在即,除了兵队的部署安排,粮草运达、器械准备、情报收集,这一桩桩一件件事极为繁琐却又重要。正如今日在议事时那人所说,乌桓之战于汉朝,于主公而言重要非凡,万不得出一丝差错,他便也只能接手过来,事无巨细一一料理。
只是……想起议事时那人咳血,荀彧便不由得皱起眉头。平日里虽见他身体羸弱,却也从未曾到如此地步,而此次行军之地,又是格外气候恶劣,依照他的身子…
却就在他心忧带燥之际,突听屋外传来脚步声,本以为是哪个还未睡的侍从,待人推门而入后见竟是害自己不得已安心处理公事的那人。就见他仍是一袭薄薄的青衫,只是在外还披了件猩红的袍子,昔日恣意不羁的面庞如今已是憔悴带了病色。就见他一进屋便径直坐到了屋内的软榻上,随手驱散了引路的小童,音中带笑:
“嘉就知道文若还没有睡。过几日便要出征了,军中禁酒,所以嘉特意来文若这里看有没有什么好酒可以先让我最后痛饮一次。”
“酒色伤身,就是不在营中,你也当听医嘱少喝。”荀彧仍是皱眉,沉声半忧心半责怪。在纸上勾下最后一横,他放笔于架上,而后敛衣起身,试了试烹在一旁的茶,倾注入杯递与人。
“昔日文若在颍川书院时,文若就一直这样管着嘉。如今你我同为朝臣,你却仍是连口酒都不给嘉喝。”虽是这样不满的撇嘴,当冰凉的双手一接触到茶杯时,丝丝温暖立刻由掌心舒展到了全身。端茶到嘴边轻抿一口,顿觉茶香四溢,竟不比那佳酿逊色,便也舒服的微眯起双眼,嘴角挑起了恰意的弧度:“不过其实喝不喝酒
到无所谓,嘉追求的不过是那饮酒后半清醒又半糊涂的感觉罢了,那个时候最轻松,也是最自在。”话说到这里,我似是无意的顿了下,指尖一下下扣在玉杯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所以,有的事情,文若是不必那么固执的。”
闻人的话一愣,心明知了人的话中之意,却仍是温和的微笑,应道:“正是因为如此,彧才没有多劝主公这次听了奉孝的话远征。毕竟正如奉孝所说,此战虽险却受益极大,那么那些担忧顾虑,彧便也不多固执思索了。”
“……何时文若也这般喜欢装傻了。”看着人表面平静内里却暗涛滚滚的眸子,我低叹了口气,又饮了口热茶道:“那既然此事可以不固执,其他事,文若是否也能看开一些,多享受一些坐看云起的逍遥?”
“彧也是想,只是身在其位必谋其事,这繁忙的公事在前,彧想像奉孝这般逍遥,也是做不到。”
“心远地自偏,若是文若想放下,便能放下。”看人仍是不欲正面应答的样子,我皱了皱眉,饮尽玉杯中的碧水,声音故意放大了些道:“比如,放下汉臣的身份。”
正在倒茶的手一颤,碧绿的茶水便流了出来洒了一桌。就见他没有答话,而是不紧不慢的拿出锦帕,将茶水擦拭干净后,才稳声低沉道:“奉孝,彧说过,欲是汉臣,此生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