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伯见她出来,叹道:“你何必出来迎我?我只不过一仆役。”
杜昼笑一笑,不接话。
沈伯怜她女子立世,多有不便,一向对她照顾颇深。沈伯一生为沈家倾尽所有,没有子嗣,看她便几乎是半个子侄。
另半个,自然是主子。
“您怎么来了?”杜昼问。
她扶着沈伯坐下,老人饮尽一盏茶,开了口:“来给你送点东西。”
“让我相亲那人的身世图像?”杜昼猜测,“打发人来就是,何必亲自劳动。”
沈伯点头却又摇头,取出一个册子:“不全是这些。今日府中来人,你可见了?”
杜昼点头。
沈伯叹道:“其实你父母当年的
确为你定下婚事,那婚事是定的沈家大小姐沈清蝉,不是杜昼。只是多年过去,人死茶凉,没有料到,这孩子的父母竟然当真守诺。”
杜昼并不接话。守诺与否,她并不想知道。反过来,她更忌讳自己是杜昼的身份被人识穿。
沈伯见她色如坚冰,心知她绝不打算应下这门亲事,心头一叹。“我愧对你祖父。”
杜昼低声道:“倘若祖父泉下有灵,也不会对您有怨怼之心。”
一只雀鸟飞入碧玉帘内,停在桌上杨枝玉雕叶子尖角处,婉转啼鸣。雀鸟羽色嫩黄,翡翠的杨枝叶小巧精致,碧色欲滴,鲜妍明丽,倒是极相称。
沈伯同她一同坐着,两人都无动作,几可入画。
半晌。沈伯声音喑哑:“你还是想为你父母报仇?”
杜昼不答,避开:“只是伸冤。”
她笑一下,很是心平气和:“谁能向皇帝复仇呢?我自认没那个胆量与能力,所求不过父母清白。”
沈伯不放过她:“那好,清白后呢?你打算如何安顿自己一生?”
杜昼不答。
沈伯顿了半晌,知道她心意不会改变,舒一口气:“你外祖只你母亲一个女孩,知道消息后目眦欲裂,几乎马上要去京中拼命。但现下有了你,假如不去掺和盛京的事,你也能安安稳稳一辈子。我们都为着你不去提报仇的事,但你既然想要个结果,我和他也不会顾惜什么。”
杜昼手指一颤,知道这是两个老人把自己的身家都放在了自己身上,帮自己去问一个结果。
她低声道:“多谢。”
说完觉得太浅,但这么多话也不知道从哪里说起。说多谢两个老人不顾惜老后平静,去争这一个没用的清白名?
说多谢他们想让自己能够安稳康乐,而压下心头愤恨?
要谢的太多了。
杜昼顿一顿,再次道:“多谢。”
沈伯慈爱地看她,心头不忍:“那年轻人所言婚约,我会同他讲清,不会跟你有牵扯。但要说想进京,那或许借着跟这人见一面的由头去。”
老人翻开书册,杜昼隐约可见“嗜杀”“性冷漠无情”几个字飘过去,心里大概有了猜测;最后书页停在某张上面,一张男子图像在那里,笔锋细致,人物有
神。
那男子似乎发觉被人画像,回头看过来,半张脸冷如玄铁。是个年轻男子,相貌英俊如临水照影,似乎发现了偷窥的作图人,唇角带一点半弯不弯的意思,一双眼看人不如看蝼蚁,一看就是个社会危险分子。
杜昼下意识浑身紧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