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擦黑,胡十一从外面赶回官驿,一头钻进院子里,直走到悬灯的客房廊下。
“头儿,打听到了,那几个契丹派来的狗屁专使没得到圣人首肯,眼下好像还想再求呢。给赵刺史的信已快马加鞭送去了,快的话几天功夫就有上书过来。”
山宗刚走过来,停在他面前:“嗯。”
胡十一回来得急,喘口气:“那关外的孙子咋还敢打起这主意来了?”
骆冲怪笑的声音从后方传来,他们一群人正好过来,显然也早听到风声了。
“依老子看,那狗东西吃了败仗,又被咱们从关外带回了卢龙军,什么好处没捞着,听说了幽州城里小美人儿的名号,存心报复,就想捞个小美人儿回去呗。”
山宗朝他扫去一眼。
骆冲看到他眼神,眼上白疤一耸,又怪笑:“成,老子说错了,是团练使夫人。”
胡十一知道他嘴碎惯了,一时半会儿改不了,干脆不理睬,又问山宗:“那头儿要么就赶紧带金娇娇回幽州去?”
“走是肯定的,却也不用那么急,就大大方方地回去。”山宗冷笑:“我还用得着躲他们不成?”
薄仲走过来:“头儿,咱能走了吗?这趟被审问过后,圣人虽然给咱们免了罪名,但没提到卢龙军,也没提过蓟州,对你也只是表彰了战功,当初的事就这样过去了?”
山宗沉默了一瞬,才说:“当然不会就此过去,但你们有了自由,才能有下一步,其余都不重要。”
薄仲有点明白了,大约是想起了关外失散的同袍,皱着眉点点头。
山宗扫一圈众人:“你们可以准备上路了。”
……
一清早,赵国公府里便又忙碌不已。
紫瑞将东西收拾好,送出房门,交给东来送出去放车上,回来时看见赵国公和裴夫人都来了房内,赶紧退避,让他们说话。
神容手上刚刚拿起那份书卷,转头就见裴夫人拧着眉,走到了跟前,一脸不悦。
“便宜了那小子。”
神容眼转了转:“既然如此,母亲又何必答应他让我这么快就去幽州,倒不如让我在长安多待些时日,我也情愿多陪伴你们。”
“不行,”裴夫人竟又断然拒绝,小声道:“我们都不了解圣人秉性,万一那幽州赵刺史的证明未到之前圣人改了主意,不承认你与山宗已婚,真要送你去和亲可如何是好?你留在长安我不放心。”
她是不悦让山宗如此轻易就又将爱女娶走了,可更不愿让她的掌上明珠被送去关外那等荒蛮之地。
赵国公一脸肃然:“这是我的决定。圣人没有点头,或许也是觉得此事蹊跷,听山宗说那孙过折极其狡猾,眼下我们只有铁了心将你们在幽州的关系坐实,免得他再生出其他事来。”
神容点点头,心里竟有些好笑,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前两日还在嫌安排的婚仪繁杂琐碎,此刻却又一切从简了。
待她将书卷好好收起来,转头就见她母亲在旁边拭起了泪。
“母亲这是做什么?”她忙伸手去扶。
裴夫人红着眼摸摸她的脸,叹息:“不知为何,此番我才觉得你是真嫁出去了,当年送你出嫁都没这般过,分明嫁的就是同一个人……”说着又拧眉,“这城中怕是已传遍了。”
神容忍着起伏的心绪,挑挑眉,若无其事道:“管他们如何传,我又不在乎。”
此刻的赵国公府门前,早已立了一排的人,皆是裴家诸位表亲。
裴元岭风姿翩翩站在众人最边上,往青石铺就的大路上看,日上三竿,城中正当热闹,这时候上路正好,想必全城都能看个正着。
长孙澜自他身边进了府门,也是去与神容说话去了。
不一会儿,长孙信从府门内走出,身上穿着齐齐整整的月白簇新袍衫,直走到他跟前来:“想不到大表哥还特地带着诸位表亲来送阿容。”
裴元岭看他一眼,感慨低语:“自然要来为那二位复合的新人送行,如今全城都传遍他们在幽州成婚了,作为娘家人,越是热闹地给他们送行,越是更叫他们的事再传广一些,也好叫那契丹的什么孙打消念头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