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大夫去陈家巷子出诊去了,小娘子你要不等会儿?约莫小半个时辰就能回来。”
恒娘应了声“好”,在药局门口站住脚。
她不在的这几日,大娘病情竟好了许多,白日都不见怎么咳嗽。喜得她大手一挥,两个姐儿这个季度工钱翻倍。又让了一斋的衣物给蒲月,好让两个姐儿有更多时间在家里照顾大娘。
不知怎的,燕姐儿今日不肯去药局,只说自己身子不耐烦。翠姐儿要去,又被她拉着,非让恒娘自己去找邬大夫拿药。恒娘倒也高兴跑腿。
她娘知道她如今是东宫的贵人——虽然不明白她怎么还能在外头乱跑,终归是有身份的人,特地央人去请了有经验的三姑六婆来,教导她大家子里头的弯弯绕绕。
她不胜其烦,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出门透气,一边想着这几日周婆言副刊的事。
女人社在薛家聚过一次,提起盛明萱主持的副刊,都是摇头咧嘴。众口一词,说都是些富贵人家的消遣玩意儿,寻常贫家女,便是有心在妇容上用功,那也没那个闲工夫,花上十天半个月磨出那样精细的胭脂,没那个闲钱,买这样那样,制成那样奢华的油膏。里头提到的绵子油之类新奇事物,更是漠不关心。
恒娘只好安慰自己,莫急莫急,此事见功不在十天半月,甚至不是一年半载的事。
盛娘子那头倒是传来好消息,贵女们对这绵子油十分感兴趣,纷纷找她打听,何处可以买得此物。又听蒲月说道,曾掌柜已经通过她,与宗公子搭上线,近日动身往西域而去。
若是女子索此物甚急,从上到下,蔚然成风,再加以曾掌柜商人逐利之心切,假以时日,兴许能让中土之地,也能植上绵树。
如今她手上倒是有十小罐现成的绵子油,是信陵公寄存在摩尼寺中,制作圣餐所用。她拿了信物去提时,寺中那位法师一脸肉痛心痛浑身都痛的模样,幸而她身后跟着阿蒙、宗公子两尊大佛,法师心虽痛,手却不敢痒,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尽数卷走。
但这些绵子油,当用于何处,如何用法,她却也还没想好。
她一头想得用心,浑没留意到,御街上行人忽然多起来。
打太学西门那头出来许多阑衫学子,成群,攘臂喧哗,脚步匆匆,朝内城门行去。
有人叫她:“恒娘,你怎的在这里?”
叫了两遍。
恒娘才回过神来,抬头一看:“顾少爷,余公子,仲秀才,你们做什么去?”
顾瑀跑过来,一脸兴奋:“恒娘,你这会儿有空不?跟我们看热闹去。”
余助也道:“恒娘,你跟我们去,这事情,保管你感兴趣的。”
恒娘看向仲简,他瞧着比以往憔悴些,原本眉眼就比别人深刻,如今棱骨更为明显,眼眶下方有些青紫。薄薄嘴唇周围,还有些刚冒出来的胡子茬没来得及清理。
大冷的天,夜夜守在她屋外喝北风,再是个铁打的人,也经不住这样熬法。恒娘看他一眼,心里又酸又疼。
仲简也朝她点头,沉声道:“本也要去找你,你在这里,正好。”
药局小厮跑出来:“唉,娘子,你不等邬大夫了?他很快就能回来。”
“不等了。”恒娘交代一句,“等邬大夫回来,你跟他说,金叶子巷的薛家来过,麻烦他找人把薛大娘的药原样送过去。”
快步跟过去,加入他们一行,“究竟什么事?怎么不见宗公子?”
仲简瞥了她一眼,虽然已经明了她的心意,然而听她不问别人,单问宗越,心里仍不免有些酸酸的。闷了一下,方板着脸道:“京兆府里出事了。”
恒娘一愣,顾瑀挤进来,嚷嚷着道:“唉,畏之你这惜字如金的性子,就别说故事了,再有趣的故事到了你嘴里,都成了那泡过四五巡的茶,寡淡无味。恒娘,你听我说,是这样的……”
他一面举手画脚地比划,余助也在一旁解释,还没走到城门,恒娘明白过来,何以余助会认定她会感兴趣。
是为了两起旌表节烈的新闻。
一起是上月的事情,京畿附近有一家姓涂,其妻曹氏被掳入贼窝,痛骂贼人,宁死不屈。数日后,族人赍金帛,将其赎回。曹氏不肯,曰:≈ot;吾闻贞女不出闺阁,今吾被驱至此,何面目登涂氏堂!≈ot;复骂贼不绝,竟死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