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哭得鼻尖微红,言语哽咽,情绪颇为激动,大有玉石俱焚,与之同归于尽之感!
弑君之言,乃为大罪!
这种惊世骇俗之言,若是被文臣御史听见了,定是要被连番弹劾、不肯罢休的,最后的结局轻则罢官流放,重则满门抄家。
周沛胥乃文官之首,自然也知道此等忌讳。但方才发生的事,他都恨不得将刘元基碎尸万段。
又如何能忍心怪责于她?
她一个柔弱女子,自小瞧着就金尊玉贵,顶着太子妃的头衔,人人不敢得罪。可实则却是被先帝那纸婚约束缚住了,原本活泼开朗的性子,硬生生被磨得没有了菱角,那张灵动无比的双眸,也渐渐沉静得如冬日里结了冰的燕雀湖湖面。
偏偏这天家御赐的婚事还如此坎坷,大皇子与二皇子接连夭折,她也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道是祸水红颜,命中带煞。
好不容易与刘元基成亲,与他琴瑟和鸣、浓情蜜意了不过几日,谁知丈夫乍然变心,被妖妃所惑,她怎能不伤心欲绝?
以往对刘元基的心意越浓烈,此时遭受的背叛感才越深,这才有了跳湖轻生此等不理智行为!
是的。
周沛胥只当她是寻短见不成,气急之下说得愤慨之言。
毕竟那些不间断往勤政殿送去的精致糕点;几乎每个时辰都往勤政殿关心皇帝饮食起居的宫婢;在寿宴上与皇帝言笑奕奕……
甚至方才在太后面前,她张嘴闭嘴间控诉的都是张曦月,一句指责刘元基的话语都没有……
…………这一切,皆是为刘元基周全打点,他皆瞧在眼里。
帝后间确实生了嫌隙,可眼瞧着二人确实余情尚存,他身为帝师,不在其中劝和一番,莫非要还乘虚而入,怂恿皇后说这些气话,将这份嫌隙越扯越大么?
周沛胥只觉得眼前女人的眼泪,犹如千斤重的铁锤,砸得他的心脏毫无喘息之机。
他不能说什么逾矩安慰的话语,甚至极力控制着想要给她拭泪的动作,还要尽力压制心意,免得让她瞧出异样。
他能为她做的,不过就是狠狠鞭打刘元基一顿,然后狠咽下心中的浊气与郁闷,以他帝师的身份,轻颤着声柔然开解道,“皇后娘娘万不可因此自暴自弃!皇上向来爱重娘娘,眼下只是一时糊涂。
自古帝王身旁,从来不缺张妃此等媚主惑上,邀功希宠的妃嫔,好在张妃已经伏法,于妃向来安分,君侧已无叵测之人,”
“臣身为帝师,今后也定多多以史为鉴,戒导皇上引入正途。”
沈浓绮原本稍稍平复的情绪,瞬间又涌了上来。
是啊,在这种情况下,她盼着他能说些什么呢?
他若是声声附和着,道要帮她磨刀擦戟,去取了刘元基的项上人头,那便不是那个素来隐忍妥帖的帝师周沛胥了。
他若是那般张扬狂悖之徒,前世在她还未嫁给刘元基之前,他便可将一切世俗负累抛下,不计后果对她巧取豪夺,金屋藏娇。
但他没有。
也正是因为他没有,正是因为他哪怕后来称帝,也一直寡然不娶的这份情意,才愈发让她敬重感激。
她也想将前世种种倾吐而出,可就像他之前说的,刘元基此时只是预谋犯罪,坠马下毒这些种种恶行,抽丝剥茧层层严查之下,都牵扯不出刘元基分毫,她说出来如何能让他信服?
此情此景之下,他定当她是极端情绪化下的激愤之言,当不了真。
罢了,既言语不中用,用行动表明心意,他或许……能更明白几分吧。
沈浓绮抬起湿润的眼睫,两眼汪汪地望着他,然后吸了吸鼻子,眼神中尽是委屈,柔声道,“胥哥哥,我冷。”
这声胥哥哥,仿佛如点点星火烧入心间,将他冰封刚硬的心瞬间融化。
他这才察觉,方才在湖边虽然救起了她,可她的裙摆衣襟在身姿倾斜间皆沾了湖水,脚上的绣鞋也在方才腾空间掉落了,正穿了单薄的袜子,瑟然地抱着双臂站在原地。
倒春寒不可小觑,难怪她觉得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