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眷们脚步顿住,神色惊异,有些人甚至还被吓退了几步。
可饶是如此,也没有一个人离开。
一则,在场者皆为朝臣,对皇帝从来只有俯首的份,哪儿见过此等帝王受诫,旷古绝今的奇景?他们有丝舍不得走。
二则,先帝有言在先,若皇帝有一日昏聩到了需训诫这一步,那定是滔天罪行,受诫时不仅不能遮掩,反而要朝臣观围!
在众人有意的交口相传下,来者越来越多,全都挤在了这小小的庭院当中。
九尾鞭,一鞭相当于九鞭。
更莫提鞭尾有倒刺鞭结,抽在身上,那滋味绝不是常人能承受的。
刘元基虽被抽得心神涣散,可意识却还没有完全模糊。
他望见了庭院中逐渐拥簇而来的人群,也望见了他们脸上或是皱眉,或是失望的神情……
他只要一想到今日的种种,及这般狼狈至极的模样,会被在场之人传扬出去,甚至会被记入史书,被后人引为警戒……羞愤难当之下,不禁两眼一白,晕了过去。
太后是诵经念佛,心地善良之人,见不得如此血腥残暴的场面,才见挥了两鞭,便道着哦弥陀佛回了慈安宫。
沈浓绮却不同。瞧见刘元基被打得这般皮开肉绽,哀嚎连连,她心中只觉得快意畅然。只恨不得执鞭之人变成她,如此才能更解气些!
她端坐在高殿当中,殿外阶下之人瞧不清她的神色,所以她甚至能有闲情逸致,伴着刘元基的惨叫声喝茶。
渐渐地……她将目光,从刘元基的身上挪开,落在了那银白色的身影上。
周沛胥的鹤然身姿映入眼帘,被她在心中无限放大,直到那俊逸的身影完全挺立在了天地之间,在鞭起鞭落间,为她撑起了一片尚能喘息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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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素来生性淡泊,不喜争端,这世上能让他动怒的事物,已是少之又少。
可偏偏每次的冷酷无情,幡然变脸,都是为了她。
“皇后娘娘,首辅大人道皇上已撤回对张妃的处置,现在张妃的死活,全凭娘娘一人处置。”此时精奇嬷嬷们拖上来一人,是早已哭得梨花带雨,发髻散落的张曦月。
张曦月跪上前来,扯着沈浓绮金灿灿的裙摆,将头磕得咚咚响,哭得泪涕横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只求皇后娘娘饶我一命,我今生定做牛做马来偿还。”
果然人是有报应的,只不过报应的方式不一样。
前世那个端着毒药在床边,对她肆意□□的人,定是想不到,有一日会像只蝼蚁般,匍匐在她脚下,跪地求饶。
她生平第一次,忽生了丝恶毒心肠,嘴角扬起一丝诡谲的微笑,俯下身去望着那蝼蚁,语气轻柔道,“本宫给你两条路。”
“你若现在死,本宫尚能赐你个痛快。”
“可你若想以后再死,唔……死相,或许就没这么好看了。你如何选呢?”
她这语气令人毛骨悚然,张曦月的脖子不禁往后缩了缩,但既然有活路,那为何要选死路?她想也不想,“我选以后死!我选以后死!”
张曦月不住地磕头,“多谢皇后娘娘不杀之恩!我今后定衔草结环,以报恩德!!”
沈浓绮哼笑一声,就知她舍不下这唾手可得的泼天富贵,既不想死,那不付出些代价怎么行?
“来人!将她压去浣衣局,从今日开始,她就是浣衣局最低等的宫女,需干最脏的事,做最重的活,餐食减半,寝时减半,任何人皆可驱使!”
她话音刚落,精奇嬷嬷们立即就捂了张曦月的嘴,利落地扭送她去了浣衣局,张曦月硬是连声呜咽都来不及发出。
沈浓绮这边发落完张曦月,那厢周沛胥对刘元基的训诫,也随着刘元基的昏倒而落幕。
昏阳微斜,洒在殿前的金顶红门之下,殿门处踏出个琼姿花貌的女子。
她眼圈微红,鸦羽般的睫毛微微湿润,似是方才哭过,明明面有悲色,却偏偏硬生生扯了抹笑出来,为庭院中的场面周全修饰。
“今日原是宫宴,本该阖宫欢腾,可方才诸位也都瞧见了,实在是恰逢宫变,妖妃惑政,说起来,这都是本宫未曾好好约束、管教好宫妃之过,今日招待不周之处,还望诸位海涵。待改日皇上伤愈,定与诸位再把酒言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