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扶殷觉得自己坠入了梦境的最深处——那只属于那个人的记忆里。
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起他了,久到连对方的样子都已经斑驳了起来。
那作为“阿初”的造物最初诞生于云天之巅的净湖之中,一睁开眼便是蓝得一望无际的天空。
云天之上尚且有苍穹,日有万里晴空,夜有星河烂漫,那人于盛大的光辉中露出笑意时,甚至可以看到净湖之上空灵神秘的极光和漂浮在虚空中的人世缩影。
所有的生机在他的指尖被赋予灵性,也同样在他的掌心化为虚妄。
还是“阿初”的她当时坐在净湖之上,亲眼见证过无数生命的诞生与毁灭,也在日复一日的观摩中衍生出了一颗慈悲的心。
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哦,想起来了,是从一个叫“摩亚”的少年说要带着她去看一看世间各式各样的生灵开始,她第一次对那人创造下的世界产生了好奇——那在他手中随时都可以烟消云散的掌中物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呢?
如果早知道这样的好奇心会成为摩亚的催命符,那么她说什么也不会放纵自己。她早该知道,所有的一切都逃不开他的掌控,也包括……她。
他说,这只是一个不值得一提的小蚂蚁罢了,只有他和她才是同一类的存在,会对蚂蚁产生怜惜之情的她就是个蠢货。
她反驳,就算是小蚂蚁,他们的存在也是有意义的,他们会哭会笑,会用自己的双手为更好地活着而奋斗,亲手创造出他们的你却在否定着他们,为什么
他似乎怔愣了一下。
或许是从来没有想过她会为着这些渺小的虫子忤逆于他,又或许是未曾预料到她竟也生出了不一样的心思。
他很生气,非常生气,一连说了三个“好”,遂亲手降下天罚,当着她的面毁掉了所有。
那一日,几乎成了洛扶殷有意识以来最为惨烈的噩梦——摩亚的笑容变成了无数的碎片,那为她取名为“水中明珠”的姑娘也割裂成了两半,一张张无垢的笑脸,会亲密蹭着她脚踝的幼犬,用尾巴勾着她、让她揉揉它脑袋的花猫……所有一切,都变作了狰狞的幻象,纠缠地问着她为什么要毁掉他们。
那一刻,她才终于明白自己犯下了一个天大的错误,一个就算她磕破了头、走遍万水千山也找不回的后悔药。
她不该以卵击石,她不该反驳他,甚至如果她一开始没有跟着摩亚偷跑出去,这一切就都不会发生。
她也终于明白,那人无数次毁灭的造物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她知道,他还在继续创作着能令他满意的世界,可是她已经承受不了眼睁睁看着无数挣扎的生灵顷刻间消散的痛苦了。
她渐渐变得沉默,也慢慢地学会了如何隐藏自己。
仿佛一夜之间花开花败,潮起潮落,她独自一人走过了春夏与秋冬,长出了一颗意料之外的心。
他曾经说过,她是不会有心的,就算是有心,也只能为他而生。
可是,凭什么呢?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他重新创作出来的世界,缓缓地将自己命运与其勾连,从此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它现在是属于她的了,她想。
只要她彻底地化作这个小世界的养料,它就具有了脱离他掌控的无限可能性。
她想赌一赌这个可能性。
高高在上的造物主恐怕最后也没有想到,他所弃之如敝屣的东西也会有一个人温柔地将它捧在掌心,甘愿倾尽一切改写它的法则,就只是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未来。
洛扶殷还记得,最后那个人低下了高傲的头颅,声声泣血地质问着她:“为什么”
她当时并不不觉得快意,只察觉出无尽的悲哀与荒凉。
“你总说我的心只能为你而生,可是阿元,你连心都没有,怎么能让我为你生出一颗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