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兆安和兆康兄弟俩,是在玉洪大队外遇到傅敬疆的,当然,这会儿时间还早,傅敬疆倒是赶早出门,往外家走亲戚去了,苏家兄弟俩还在家待着呢!
庄户人家,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除了年关岁尾那段“猫冬”时间能忙里偷个闲,其他时候,基本上都是数年如一日的从春忙到夏,再从秋忙到冬,家事忙完忙农事,农事忙完还有队里的事,周而复始,无穷匮也,当然,雨雪天气除外。
所以,今儿这个下雨天,对苏兆灵苏兆安这对思想觉悟不够高、上工时总忍不住开小差磨洋工的兄妹来说,真是美美哒,当然,不用顶着个大太阳苦唧唧上工是一回事,想在家里咸鱼躺,也是不可能的,家务活也是一抓一大把呢,挑水、喂猪、洗衣、做饭……件件桩桩根本数不过来。
吃过早饭喂过猪鸡,一家人正团团坐地围在一起剥昨晚收回来的玉米棒,眼看着屋外的雨逐渐变小,苏兆安站了起来,道:“家里的玉米粉就要见底了,还有晒的玉米皮、豆蔓也干了,刚好一起到大队磨坊里磨了,趁着现在雨小过去,说不定人少,不用排那么长时间的队。”
苏兆安说的大队就是他们所属的玉洪大队,离他们生产队步行大概有半个小时的路程,各生产队都没有磨坊,所以平日里要碾玉米谷子什么的,都要到大队那个唯一的磨坊去排队碾。
任何东西都是物以稀为贵,由于全大队只有那么一个磨坊,就导致了排长队是常态,所以平时很多人都是早上去排队登记以后,就直接把东西放磨坊里,等到晚上下工了,再去把已经碾好的粮食拿回来,至于没人看着会不会缺斤少两,这个问题是不存在的,碾之前就称了斤,碾好以后也是按照同样的斤数给的,错不了。
家里要碾的20斤陈玉米,以及需要粉碎机破碎成粉的玉米皮豆蔓,早就收拾好了分别放在三个布口袋里,其中两个由苏兆安拎着,最小袋的那五斤玉米,由小兆康拎着,这是他主动要求的,这项活计,也是队里很多这个年纪的孩子们常常做的。
苏兆灵原是不打算让兆康跟着去的,虽说“人随社会草随风,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但毕竟外面正下着雨呢,还要拎着重物,要是滑摔了可就不妙了,奈何人家根本不领情,一脸满不在乎的模样。
“这才一点点重,比一筐柴都轻,算个什么事。明赞哥昨天跟我们说,他上个街天也去赶场了,还帮他阿爸背了五床席子到供销社卖咧,他阿爸也带他到国营饭店吃饭了,吃的是三鲜汤,汤上还浮了几片肥嘟嘟的肉片,又香又油,好吃得很!”
说到这里,兆康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肚子里的馋虫又叫嚣了起来,小家伙抬起头,给了苏兆灵一个讨好的笑容:“二姐,你在家也不要忘了,答应给我们做的搅团哦,最好等我和大哥回来,就能吃上喷喷香的一大碗,嘿嘿!”
刚从屋里头把斗笠蓑衣拿出来的苏兆安,听见吃货弟弟说到了点子上,也跟着嘿嘿一笑,对苏兆灵道:“对,小灵子,我估摸着,我们中午吃饭时间就能回来了,下雨天,多放点辣子,嘿嘿!”
连着收到两个嬉皮笑脸“嘿嘿嘿”的苏兆灵一脸无语,再次给兆康的小脑门赏了一个暴栗儿:“你还真是‘花嘴巴,吃天下’,一天天就惦记着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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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外面雨势已经不大了,但乡村土路大家都懂的,故而苏兆灵一边给兆康披上蓑衣,一边循循叮嘱他道:“下雨路滑,多看着点脚下,可不能像平时那么皮实,小心摔跤,知道了没有?
内心里,则对眼前这件蓑衣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件蓑衣是原主小灵子的,兆安穿上去又长又宽,但也没办法,这年头,队里家家户户连件塑料雨衣都没有,更别说雨伞了,就是自家编的蓑衣,也不是每个人都有的,像兆康兆蕊这些还在长身体的小孩子,就是没有份的,毕竟蓑衣和草鞋一样,都要用好几年呢,自然要用在“刀口”上,可不能浪费了。
兆安把玉米袋子拎在手上,团在蓑衣里挡得严严实实的,对着苏兆灵嘿嘿笑道:“二姐,你把心放肚里头好了,我肯定会好好看路的,回回下雨天,你都是这几句车轱辘话,我都能背下来了,我又不是你,砍个柴都能滑脚。”
听到此话,苏兆灵眼睛蓦然又是一酸,顿了顿,才点点兆康的额头:“……就你话多,好了,快走吧,早去早回。”
兆康见苏兆灵神色有些异样,还以为自家二姐是被自己说得不好意思了呢,内心里得意得不行,笑嘻嘻地拖着脚,嚓嚓嚓地跟着苏兆安出门去了,嘴里还呼呼嘿嘿地哼着因为今儿不用上工,苏兆灵一时高兴,说要做搅团时,顺嘴教给他和兆蕊的改编顺口溜——
“社会主义就是好,社员生活大提高;猪肉豆腐加搅团,肚皮圆滚吃得欢;地主富农干瞪眼,端碗菜汤泪汪汪,泪—汪—汪,嘿!”
一脸好笑的苏兆灵:这臭小子!
兄弟俩出门后,苏兆灵又继续带着兆蕊剥了一段时间玉米,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这才起身,带着兆蕊去了厨房,开始动手做“搅团”。
说起来,“搅团”这道吃食,在华国很多地方都有,各地的食材、做法、味道各有特色,原书剧情中,村民们苦中作乐的“调和饭”——玉米糊搅团,就曾经多次出现,这年头物资匮乏,家家户户一睁眼就要操心油盐酱醋,连一颗葱一瓣蒜都要精打细算,正所谓“吃不穷,穿不穷,不会盘算一世穷”,所以,在后世被当作忆苦思甜的一道尝鲜吃食,却是这年头饭桌上难得解馋的口福。
而这道吃食,上辈子的苏兆灵也是会做的,风靡全球的《舌尖上的xx》就介绍过,而且苏兆灵表示,就算没看过视频,不是还有她的……呃,脑海里的小金册子继续拼命的刷刷刷,最后不得不汗颜承认,它并非万能的,《生活小知识》篇,有教怎么做泡菜、豆豉、代奶糕、腐乳等等一大串的,就是莫有这些寻常吃食……
苏兆灵心里忍不住再次对那本依然闹腾得正欢的小金册子,发出了一声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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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搅团”也是有讲究的,这首先第一关,就是撒面时的搅拌,正所谓“搅团要做好,三百六十搅”,要是力气不足,活儿干得不利索,后头就会越搅越稠越粘越费劲,再就是要掌握好撒面的数量、匀称程度、速度,以及烧火时的火候,以上几点一个掌握不好,不是搅团筋度不够起疙瘩,就是搅团粘合不住或是发糊变焦,最后导致“凉鱼”像“石枣”,失了嫩滑清香的滋味儿。
兆蕊一如既往地坐在小凳子上,给自家二姐打下手看火,她看着苏兆灵熟练又灵巧地一边撒面一边搅拌,满脸的羡慕,道:“二姐,你以前说等我再大点,就教我做饭,我今年都八岁了,是不是可以开始跟你学了?”
小姑娘的眼睛亮晶晶的,装满了期盼和渴望,苏兆灵看着她这副乖巧懂事的小模样儿,不由想起了上辈子儿时的自己,内心里柔软成一片,重重地点了点头:“嗯,好!”
这边,姐妹俩甜甜蜜蜜开始做饭,同一时间,兆安兆康兄弟俩也背着碾好的玉米和猪食,从磨坊出来,在绵绵细雨中,往家里而去。
却不想,意外说来就来。
兄弟俩刚走出村口不远,就遇到了大队从公社采石场装了砂石回来的马车,这年头,马和牛一样,都是队里的重要财产,且因为马能干重活,更显珍贵,但很多时候,想要驯出一匹好的辕马并不容易,很多辕马在“坐坡”时往往难以控制车速,而苏兆安和兆康,这会儿就悲催地和“坐坡”失败的马车,迎头撞上了……
这是一段坡路,兆安兆康兄弟俩正在上坡,而马车则正朝坡下走,其实严格说起来,这段陡坡的角度并不算很大,车把式也是个熟手,已经勒紧刹车,嘎嘎嘎地一步步放闸了,奈何路面泥泞湿滑,不等闸放到底,马儿脚下突然一滑,登时就乱了蹄,马车疯一般朝坡下掼来,还把车把式咕咚一声,从车辕上甩飞了下来……
猝不及防的苏兆安和兆康看着近在咫尺的突发巨变,瞳孔地震,只看到那咕噜噜转得飞快的胶轮,离两人越来越近,待苏兆安反应过来,想要拽着弟弟逃开时,已然不及……
千钧一发之际,原本跟在马车后不远处,披着雨衣的男人,脚步一抬,箭一般冲到马车跟前,眼疾手快地将车闸一拽到底,手臂使劲儿地拽住闸绳,肩膀用力扛着车辕,一双强劲的大长腿更是像两根立柱般,死死地戳进地里固定住脚步,跟着“嘘——”的一声,硬是靠着一股死死的爆发力,拉住了已然陷入混乱状态的马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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