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用余光扫了一眼上书房内格局,颜济沧道:“臣颜济沧参见皇上。”
致和帝道了免礼,犹豫片刻,道:“逆贼贾赦说季卿心怀不轨,颜卿帮朕审一审。”
说完,又对贾赦声色俱厉道:“贾赦,若是颜卿审完季卿,证明其清白,你是否自裁谢罪?”
贾赦淡淡一笑:“皇上别急,等你看清季繁的真面目,再来定臣是否有罪不迟。”
这氛围,堂堂大理寺卿都觉得诡异,连一向持重的苏丞相都面色凝重。
颜济沧应是,看了地上的季繁片刻,问:“季繁,你可有什么不利朝廷之举,从实招来!”
季繁一个八品官儿,哪见过臣子挟持天子的阵仗啊?早吓得瑟瑟发抖了,“颜大人,下官入宫觐见皇上的路上被人打晕,醒来就在这里了。下官自入职钦天监以来,一直恪守本分,除了观星占卜,从未做过半分逾越之事,所谓不利朝廷,实属无中生有。”
这些话信息量就大了,颜济沧作为一个推理高手,根据这段话,再联系闹刺客的事,大约已经还原出一部分事实了。这一脑补便觉胆战心惊。这贾赦胆子可太大了。
颜济沧作为致和帝极信任的臣子之一,当年司徒硫的案子还是颜济沧独自密审的,自然是知道致和帝之前要杀贾赦,被太子护下的事。现在一看上书房内的人,大约便知道了前因后果。
于是颜济沧道:“荣国伯贾赦,可是你指证季繁图谋不轨,可有证据?”
证据?贾赦今日才拿到季繁,确然还来不及查访证据,不过贾赦并不慌:“颜大人,我也给季繁卜一卦,做个预测吧。钦天监五官保章正季繁今日运势不佳,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其以前所为之事今日必将暴露。要么其谋逆证据今日暴露,要么其藏身之处会走水。”
季繁一个钦天监小小官员,这几年又名声大噪,其居住地好打听得很。
之前致和帝要杀贾赦的事发生之后,贾赦便有心拿下季繁,却并未寻到此人,甚至贾赦还派何征去过季繁住处看看能否盗出什么他与叶贵妃勾结的证据,也未果。彼时贾赦就知道季繁被藏起来了。所以贾赦所言并非住所,而是藏身处。
至于季繁的藏身处在哪里,贾赦不知道,叶贵妃却是知道的。
叶贵妃现在在后宫一家独大,消息多灵通一个人,加之其向来聪明。一旦知道季繁失踪,为了保险起见,必然会去毁灭证据,到时候她的人便是带着盛泽去寻找证据的带路人。
就是不知道叶贵妃的人实力如何,盛泽能否成功保住那些证据。
本来致和帝要呵斥贾赦一派胡言的,却见季繁的脸色微变。
颜济沧和苏丞相是何等敏锐的人,立刻就抓住了季繁的神色变化,道:“请荣国伯直言。”
其实颜济沧倒是挺佩服贾赦这个人的,而且几次大案,全亏贾赦帮助,不然自己必是被搞得焦头烂额。但是因知道贾赦犯上的事,颜济沧之前还声色俱厉。现在一看情况,贾赦恐怕又要破获什么惊天大案了,颜济沧不自觉的语气都缓和了。
贾赦语气也缓和下来,对致和帝道:“皇上,臣祖上两代国公,皆是于国有功之人。臣虽不曾入朝,也自问对朝廷忠心耿耿,亦立过功劳。皇上突然想取微臣性命,是否因此人预测微臣于江山不利?”
致和帝哼了一声,一副你何必明知故问的表情。
贾赦也不指望致和帝能回答,继续道:“皇上,您之所以会被此人蛊惑,乃是此人灵验无比,这些臣都能够理解。今日臣便要揭开此人灵验无比的真面目。此人一战成名的预测有两个,一是当年巡按组巡边,巡按队伍平安归来;二是关于陈留陨星坠落的吉凶。但是这这两件事,臣测得可比季繁准得多。”
颜济沧厉色道:“贾赦,你既要指控季繁,便将其不轨之事道来,在这里胡言乱语什么?”致和帝现在脸上可黑得很难看,颜济沧得照顾一下致和帝的情绪。
“是,颜大人。”贾赦客客气气的应是,接着道:“这两件事,臣皆有人证。关于彼时巡按团去西海沿子,能够平安归来,乃是臣一手策划。臣侥幸得到硫亲王和霍焕联络的信物,交给西巡的柳茂柳大人,让其遇到凶险,便用此信物暂时取得霍焕的信任,再趁机东归。若是皇上不信,可传柳大人。
至于第二件,彼时陈留陨星降落,钦天监及民间擅预测之人纷纷预测,唯有季繁预测与旁人不同,臣也知其原理。那年朝廷肃清官场风气,拨了大笔经费至工部。工部尚书宋大人乃是关心国事,爱惜黎民之人,自然会第一时间抓紧加固河堤。
陈留一带河防修筑好了,涝无水灾,旱可取水灌溉,预测一个可丰收有什么了不起?臣还预测准了另外一件事,有人不希望季繁崭露头角,说便会破坏陈留一线的河防修造,并将此事告知宋大人,宋大人派人前往陈留,果然查到一桩蓄意破坏河防的案子。”
贾赦此言一出,颜济沧和苏丞相首先便相信了贾赦之言。
要说二人皆是聪明绝顶之人了,可是也想不明白当年柳茂是如何护着许多文官从西海沿子回京的。现在听了如此关键,便一切都说得通了。
至于陈留有人蓄意破坏修筑河堤的事,二人甚至知道具体过程,也知道那个老工匠后来全家葬身火海,仿佛被灭了口,但蓄意破坏河防的线索就断了。而且那工匠做此损人不利己之事的原因一直是未解之谜。
现在贾赦道来,里头竟有如此内幕,二人无比心惊。到了那年汛期,黄河水颇大,百姓皆言若非朝廷及时加固河堤,怕是又要黄河决堤,灾民遍地。若是没查出破坏河堤之事,也是后果不堪设想。
致和帝只是主观上便忌惮东宫、忌惮贾赦,所以才一再被季繁牵着鼻子走,但并非没有判断力之人,听了贾赦之言,便是未曾全信,也觉其中有些道理。
贾赦继续道:“皇上,臣斗胆再做个预测。皇上如此信任季繁,乃是因为皇上几次龙体欠安,皆是季繁测吉凶之后药到病除。所以皇上对季繁深信不疑。等季繁做完这些铺垫,污蔑臣将对江山不利时,皇上才会深信不疑。皇上恕臣冒犯。臣有一个猜测……”
致和帝还是对贾赦深深戒备的,尤其贾赦两次犯上,于致和帝而言更是不可饶恕。
但是贾赦这番话有理有据,致和帝也被他所言的预测勾起了兴趣,便从牙缝中挤出一个“讲”字。
贾赦只当没听出致和帝的情绪,继续道:“我说过,季繁不过是钦天监里的一僧一道。后来查明一僧一道所谓灵验无比,都是刻意制造的祸端;皇上有没有想过皇上的病情实际上受了控制,每当季繁给皇上测吉凶之后,便故意给皇上用上好药……”
贾赦还没说完,致和帝便怒得狠狠摔了一个茶杯,哗啦啦一声响,茶水四溅。
“父皇息怒!”“皇上息怒!”
司徒碧和苏丞相、颜济沧纷纷出言相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