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镇面颊阴沉,尚服局的女史远远瞧见他,忙不迭去寻尚服前来迎接。
姚尚服和司宝、司衣等人匆匆而来,下拜行礼过后,请陆镇入内安坐,命人奉茶。
“不知殿下亲自前来,可是对今春的服制有何要求?”立在下面的姚尚服恭敬问道。
陆镇摇头,调整好情绪,旋即缓了缓面色,语气如常地道:“去岁岁末,你们制的女郎衣物很好,只照着那尺码新制四套春裙,两套藕荷,两套天青,两种颜色齐胸、齐腰各一套。另外再制两条诃子,无需绣什么特别的图案,穿着柔软舒适就好。”
太子殿下在外面养了女郎,时常在宫门落钥前出宫,这在宫中早已不是秘密,从今日殿下交代的事来看,约莫尚还只有那一位,且还宠爱得紧,否则又怎会细心到连诃子都要舒适为主的,而非是在布料上绣一些更能激起男郎兴致的图案。
姚尚服恭敬应下,便见上头端坐的太子殿下指了指冯司宝,令她再制一支山茶花钗,金凤步摇,花树钿头。
话音落下,女史奉茶入内,还未送到陆镇手里,他便起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众人忙又将人送到尚服局外。
太子殿下待人素来高高在上,冷淡异常,却不知在那位被他金屋藏娇的女郎面前会是怎样的一副面孔。
冯司宝暗暗想着,敛目低眉,越发重视这桩差事。
陆镇回到东宫时,天已麻麻黑了,各处宫门将要下钥。
他方行至少阳院,便有内侍迎上前,行过礼后随他进殿,问及明早出行的事宜。
彼时,窗外昏暗一片,宫娥正拿火折子点灯笼,陆镇漫不经心地答了两句,拔出架子上的玄铁剑奔出门,在庭中练起剑法来。
殿下约莫是有心事,每一次出剑瞧上去都比先前凌厉许多,活像是在发泄某种情绪。
张内侍手持拂尘立在檐下看了一会儿,正猜他会是为了何事如此,就听叮当一声,整把剑脱手而飞,直直撞向高墙,生生在上面击出一道裂缝,而后坠落于地。
“备马,明早让人在别院侯着。”陆镇沉声撂下一句话,往殿内去擦身更衣。
陆镇换一身玄青色翻领常服,按辔上马,疾驰出去,赶在下钥前出了宫门。
常乐坊。
屋内燃着灯轮,沈沅槿另外点亮一盏烛台放在小几上,屈膝坐定后,尽量坐直身子,继续完成饭前搁置下的图稿。
辞楹用热水泡了决明子送进来与她吃,“娘子用了一日的眼,喝些决明子水罢。”
“谢谢。”沈沅槿扭头笑看向辞楹,抬手将其接过,放到嘴边吹了吹,饮过两口后搁下,重又执笔。
辞楹从书架上寻来未看过的话本,往沈沅槿对面的位置坐下,正要翻开细来看,忽听门外赵伍高喝一声:“什么人!”
沈沅槿心头一紧,像是感知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来不及深想,急急搁了笔,起身下床。
一切发生得太快,结束的也太快,五大三粗的赵伍被陆镇轻松制住,正要大声喊来周围邻里帮忙,陆镇先他一步将他劈晕过去。
匆匆赶来的萦尘面对对方强大的气场,丝毫不怯,两手握拳,架势就要上前与人搏斗。
沈沅槿担心陆镇发现萦尘会武功,连忙拉住她,将她牢牢挡在自己身后,朝着阶下的陆镇怒斥道:“陆镇,时下已入了夜,你来我家发什么疯?!”
陆镇没有因她口中不敬的话语动气,直言不讳道:“孤想见你。”
沈沅槿被他的话哽住,好半天才注意到他脚边的赵伍,质问道:“你把他怎么了?”
“孤只是让他暂时昏睡一两个时辰,死不了人,也伤不着他。”
陆镇说完,伸腿将赵伍踢开些,踏上石阶走向沈沅槿,全然不把萦尘和辞楹看在眼里,上手便去抚摸沈沅槿的脸颊。
“孤想你了。”陆镇垂下头低喃一声,察觉到沈沅槿身后的婢女似乎对他的到来反应很大,约莫还想对他动手,遂错开些视线欲要审视于她。
沈沅槿立时紧张得不行,甚至都能隐约听见自己蓬勃的心跳声,忙掩着忧色去抵陆镇的胸膛,“陆镇,你究竟在发什么疯,打晕了我家的门子不够,还要吓晕在我家帮工的女郎不成?”
她的手又小又软,虽隔着衣料,陆镇仍能感觉到那股软意和暖意,再顾不上去瞧除她以外的任何人与物,单手将她抱起,让她坐在自己臂弯里,薄唇凑到她耳畔低语:“让她们离开,孤可原谅她们的无状。”
莫说是萦尘,便换成是几个身强力壮的武林高手,大抵都不够陆镇看的。
沈沅槿毫不怀疑辞楹和萦尘若是不肯走,陆镇这只疯狗是能做出让她们像赵伍一样昏睡过去的事的。
“萦尘,他不会伤我,你和辞楹先扶赵伍去门房里躺着,而后自行回屋……”歇息二字还未说完,陆镇那厢便已迫不及待地迈开步子,再用另只手去护沈沅槿的发顶,让她低下些头,防止她的头被门框碰到。
萦尘到底是从陈王府出来的,见证过沈沅槿与陆昀琴瑟和鸣的恩爱日子,当下眼睁睁地看着从前的临淄郡王妃竟被夫婿的皇叔轻薄,焉能不愤懑,当下脑子一热,不顾对方的东宫身份,便要追进房将人解救出来。
辞楹恐她气昏了头冲动行事,着急忙慌地合上门将人往自己屋里拉,关好门窗语后劝她道:“娘子和太子之间的事,不是凭你我能够解决的,我知道你在愤怒什么,可你若是被愤怒驱使,非但帮不到娘子,只会让娘子和你自己都受到伤害。于此事上,娘子是有苦衷的,她与太子也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且耐心再等上些时日,娘子很快就要摆脱他了。我们现在最应该做得就是相信娘子,听娘子的话,只当那人从没来过此间。”
萦尘猜不出辞楹口中的苦衷是什么,但因她道出的话语情真意切,慢慢平静下来。
凭她的身手,如何能从久经沙场、健壮如虎的太子手里救出娘子,只会让自己身陷险境,甚至连累到陈王府里的众多人罢了。
萦尘的眸光黯淡下来,想起尚还倒在地上的赵伍,提醒辞楹她们该去拖他回门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