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她在门外唤他的时候,傅徽之便该醒了才是。
思及此处,秋芙急忙两步走到傅徽之身侧,轻轻推他手臂。“公子?”
傅徽之没醒。她又伸手去试他额头。很烫。
果然是病了。
她将傅徽之扶抱上榻,又出去请了医士来。
医士诊脉开方后,她又去煎了药来给傅徽之喂下。
到了晚间,傅徽之方慢慢醒转。
他平躺在榻上缓了一会儿,偏头看了秋芙一眼。
见傅徽之看过来,秋芙下意识低头。
想起之前的两回,她觉得傅徽之大抵不愿看见她,也不敢说话,转身便走。
不想身后傅徽之却开口:“秋芙!”
这大抵是数月来,傅徽之第一回主动开口唤她。秋芙转身,双手交叠于身前,低首应道:“公子。”
她听见傅徽之重重叹了口气,以为他又要发怒,心中惴惴。
谁知傅徽之低声道:“你很怕我罢?”声音可称得上温柔。
秋芙牵了牵嘴角,却没张得开口。她自然不能说怕,但她好像从未在傅徽之面前扯过慌。一时犹豫。
却听傅徽之又说道:“别说是你,我自己都快不认识我自己了。我有时候在想,我为什么要逃。不如与父兄在一处。只要同他们在一处,不论是居役还是被斩,我都情愿。好过我独自一人在外。”
这是交心的话。
傅家出事前,傅徽之大抵也没什么心事。有也只会对傅时文说。出事后,傅徽之身侧再无亲人,只有她。他的所有情绪都藏在心里。从不对她说半个字。
不知是不是在病中,人还不大清醒的缘故,才对她说出这样的话来。
秋芙忽然就理解了傅徽之。也明白了她与傅徽之最大的不同。她的家人无辜被杀,而傅徽之的家人蒙冤后却仍在世。
或许傅徽之自己都没有察觉。在临封亲眼见到他的父兄、他的族人作苦役之后,无形之中他有了更大的压力。
他是唯一一个能在外奔走的人,全族的清白自然而然地背负在他一个人身上。
他早一日查清真相,他的父兄亲族便早一日脱离苦海。
自此,他家族的冤屈便想一块大石压在他心口,他没有一日能喘得过气来。
如今,真相迟迟不明,傅徽之对族人愈发愧疚,也愈发痛恨这样无能的自己。
这样的压力在前,任何安慰都是无力的。可虽知无力,秋芙还是要说。“公子,别这样逼自己好么?”
傅徽之轻轻摇头。他沉默半晌,再次开口:“秋芙,你走罢。你也看到了,如今的我,喜怒无常。我控制不住,我会伤害你的。”
每回作色之后,他都很后悔。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也不想这样,可他控制不了。
傅徽之似在自言自语。“你是好女子,别误在我处。”
傅徽之已经很久没有出言赶她走过了。秋芙想过要迎接他的怒火,却没想到会再次面临驱逐。她迷茫了一瞬。
她害怕傅徽之,想过尽量避着他、躲着他,却从未想过要离开他。
她留在傅徽之身边或许是因为想报当年的收留之恩,或许是因为喜欢,又或许是这么多年,她早将傅徽之当作了唯一的亲人。
便好似那真正的血亲,不论亲人便成什么模样,他们仍然血脉相连,是任何东西都无法斩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