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追思宴设在正殿,殿内帷幔低垂,烛影摇曳,气氛肃穆而庄重。深青的宫灯整齐悬挂,微光映在每个人的脸上,带着一抹苍白的冷色。
殿中已坐满了人,朝中大臣按位而坐,低声交谈。追思名义下,却掩不住那些或明或暗的目光。
陆瑶随着陆英一同进殿,素衣轻纱,头上只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半垂的眼睫掩去了情绪。她缓缓步入,仿佛与这满殿的喧哗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
殿中有人注意到她,低声议论:
“这便是萧将军的夫人?与往日大有不同啊!”
“漠北的寒风养人,倒是未见憔悴。”
“可惜了,萧将军天妒英才……”
陆瑶恍若未闻,目不斜视地走向属于她的位置。她本该坐在次席,但因为萧玄的名望,她被破例安排在前排,朝堂重臣之中。
兰珩舟就坐在不远处。
他的目光自她进殿起便未曾移开,带着一种不动声色的审视,像是想从她的表情里找出什么,又仿佛什么都不需要找,仅仅看着便足够了。
陆瑶目光却从未落在他身侧。
宴上,梁帝亲自致辞,声调低沉而肃穆。提及萧玄时,几次顿住,似有些哽咽。
众人纷纷起身敬酒,陆瑶也随众人一同举杯,红色的琼浆映在她的眼底,像是一抹遥不可及的火光。
她一饮而尽,缓缓起身,盈盈一礼:“陛下深恩,萧玄泉下有知,当感激涕零。”
她声音清冷,稳得没有一丝颤抖。
兰珩舟微微眯了眯眼,指尖轻扣在杯沿上,面上依旧带着淡淡的笑意。谁也看不出,他心底正翻涌着怎样的情绪。
就在众人坐定时,陆瑶却缓步走到殿中,素衣如雪,行礼一拜。
满殿哗然,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她。
陆瑶垂眸,声音冷然却坚定:“陛下,臣妇自请接替萧将军之位,领兵镇守漠北,对抗北凉,完成将军未竟之事。”
此言一出,满殿俱惊。
“陆夫人,”一名老臣率先起身,眉头紧锁,语气满是劝诫,“漠北战事艰险,非妇人所能处,请三思啊!”
“是啊,夫人留京修养,才是正道。”另一人连忙附和。
陆瑶抬头,眼神清明,带着不容置疑的平静:“臣妇虽为女流,却随将军征战多年,熟悉漠北局势与北凉敌情,更与将军旧部配合默契。若陛下准许臣妇前往,定不负国恩。”
一旁的丞相陆闻远脸色骤沉,显然未料到她会在此提出自请。他虽强作镇定,但眉间的怒意已隐隐可见。他低声斥责道:“瑶儿!莫要胡闹!这不是儿戏!”
陆瑶目光微动,却并未看他,只是再度面向梁帝:“陛下,臣妇绝非意气用事,北凉未退,漠北未安,臣妇断无旁顾之心。即便九死,亦无悔。”
殿中一片寂静,只有烛火微微摇曳。
梁帝注视着她,沉默片刻,终是点了点头:“萧夫人既有此志,朕便成全你。但漠北重地,战事凶险,切勿轻率。”
陆瑶再度行礼,目光平静如水:“臣妇谢陛下恩准。”
席间,兰珩舟目光始终落在陆瑶的身影上。
她从始至终都没有看他一眼,那清冷而疏离的姿态,像一柄钝刀,慢慢剐在他的胸口。
直到他听到她那句“自请接替萧将军之位”,他的手微微一抖,竟将酒杯捏得粉碎。琼浆从裂口溢出,顺着他的指尖滑落,带出一抹鲜红。
他低头,目光掠过掌心的血渍,眼神沉静如深潭,波澜不兴。
片刻后,他像什么都未发生一般,缓缓将手中的杯子碎片放回桌上。拿起一方帕子,轻轻一抹,藏起掌心的血痕,动作一如既往的从容。
旁边的侍从惊道:“殿下……”
兰珩舟抬手止住,语气淡淡:“无碍。”
他缓缓起身,广袖微扬,步伐从容,走向殿中。清冷的目光掠过陆瑶,最终落在梁帝身上,微微一揖:“陛下,微臣也请愿出征漠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