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瑶在京中并无朋友,归京后半月有余都在将军府中待着,甚至连相府都未曾回去。
她变得很安静,每天到点起床,洗漱用饭,晚上按时睡下,生活规律得挑不出一丝差错。
可偏偏,她是陆瑶——那个曾骑马横街,眉目飞扬,鲜活得像要与整个京城抗争的陆瑶。
如今的她,却像褪了颜色的画卷,安静得让人不安。
没有人见她练刀枪,没有人听她高声说话,连仆人打扫庭院时,也难得见到她的影子。
她不踏出房门半步,只在自己规定的时间里机械般地重复着生活琐事。
就连曾经对她举止颇多不满的萧母,也忍不住开口劝她:“出去走动走动吧,这样闷着,迟早要病的。”
陆瑶半晌没有答话,像是未听清一般。直到萧母又唤了一声,她才缓缓回过神来,语气茫然:“去哪?”
等她再次回过神,自己已站在了径山寺的台阶前。
她怔怔地站在台阶下,目光游离,似是在发呆,又像在回忆什么。
片刻后,她的手轻轻攥住了衣袖,仿佛要将突如其来的情绪牢牢压住。
她还记得,初次遇见萧玄也是在这里。
那时,她半夜偷偷跑到山里,哭得喘不过气。京城这么大,她却觉得自己无处容身,处处都像个异类。被嘲笑,被议论,被疏离……就连她捧在心间上的心上人,也当她是个笑话。
一声轻笑从头顶传来:“这不是京城小辣椒——陆姑娘吗?怎么白天像猛虎,晚上倒像只野狸猫?哭得这般伤心。”
她猛地抬头,眼中泪痕未干,恶狠狠瞪向声音的来源。
萧玄倚在树干上,月光斜洒在他的身上,眉眼慵懒,嘴角含笑,手中短刀在指间轻转。
“你管不着!”她哽咽着,语气却满是倔强。
萧玄眉梢轻挑,语气漫不经心:“山里这么大,我当然管不着。不过,哭成这样,不怕被狼叼了去?”
她气得一哽,眼圈更红了,哭声反而大了几分:“怎么到哪都有人管我?我招谁惹谁了!”
萧玄闻言,从树上一跃而下,稳稳落在她面前,故作一副赔礼模样道:“陆姑娘,陆小姐,您别哭了。是我的错,我的不对。”
陆瑶抬头瞪了他一眼,随即把头别过一边,不再言语。
那一夜,她与萧玄对月而坐,共执一壶酒而饮。
酒至半酣,萧玄的目光不经意间停在她手腕上,袖口微微滑落,露出一抹朱红。那一点醒目的红色在月光下分外扎眼,他面上闪过一丝诧异。
陆瑶察觉到他的目光,脸色顿时一沉,手腕一抬,将衣袖拢好,语气生硬:“你们是不是都觉得我从土匪窝里出来,不干不净的?”
萧玄怔住,认真答道:“不是。”
“你骗人。”陆瑶冷笑,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服欲走,“你那表情分明就是了。你们京城的人真虚伪,嘴上说得好听,背地里就嫌弃我。”
萧玄愣了片刻,急忙追上她:“我……我只是惊讶,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听说过一些——”
“传闻?”陆瑶冷冷打断他,“说我从小在土匪窝里长大,说我不清白?说我性格不拘?是吧?!”
萧玄伸手拦住她,态度郑重:“对不住,陆姑娘,是我不对,是我的错。”
陆瑶抹了抹眼泪,冷哼一声,语气里多了几分自嘲:“罢了,你又不了解我,你知道什么?”
萧玄看着她红肿的眼眶,心下大概猜到了她为何今日跑进山里哭得这般伤心。
他抱臂站到她眼前,微微附身,笑道:“对啊!我知道什么?陆姑娘怕不是在珩阳王那边吃了瘪,这才半夜三更跑山里哭?”
陆瑶一听这话,眼眶一热,怒火瞬间涌上来:“你——”
“别炸毛。”萧玄忙伸手劝住她,语气多了几分正经,“京城男儿这么多,陆姑娘何苦单恋一枝花呢?”
陆瑶倔强别过头:“你说得轻巧。我可发过誓,除非六月飞雪,我才不嫁兰珩舟。”
萧玄闻言,忽然笑了。
“你等着!”
他小跑几步,一脚踹在了方才他躺过的花树上。
顿时,枝叶簌簌作响,树冠上的花瓣随风飘落,如同一场突如其来的细雪,洒了陆瑶满身满肩。
她愣愣地站在树下,眼中染着一丝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