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辈子,他的命算是卖给殿下了。
等到顾应昭终于回到太医署时,他才算是歇下一口气,一屁股坐到了软椅上,舒舒服服地往后靠着,舒缓着紧绷许久的神经。
他闭上眼睛,甚至哼起了一个颇为轻松的小调。
哼着哼着,他的声音突然断了开来。
坏了,顾应昭猛地睁开眼,吓得手脚都在抖,他忘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殿下的热毒没有发作,他却让青箬去通知谢卿琬了,这要是过去……
想到此处,顾应昭赶紧叫来青箬,问她:“你知道公主现在还在昭阳殿吗?”
青箬摇了摇头:“应是不在吧,公主说,她戌时一刻就从昭阳殿出发,现在都戌时三刻了呀。”
顾应昭:……
好像派人去拦也来不及了,难道他的小命,注定就要交待在今日了吗?
顾应昭轻叹一口气:“青箬,你去将我先前买的那尊寒玉菩萨请来,摆在案上,顺便拿些瓜果,当作贡品。”
青箬茫然道:“啊,老师,您不是说,那菩萨是江湖骗子为了骗钱,以普通石材充数,卖您的吗?先前都被您随意丢在杂物堆里,不见天日。”
顾应昭沉默半晌,抬头拍了拍青箬的肩,沧桑道:“不管如何,我如今不能坐以待毙。”
“是骡子是马,总得拿出来溜溜。”
“别说是石头做的,就算是萝卜雕的,我今儿也得拿出来拜拜,万一有用呢?”
青箬觉得,她老师最近的话,是越来越高深莫测,充满人生哲理了,或许,这就是属于神医的领域吧,还不是如今的她能领悟到的范畴。
她用力点了点头:“老师,待会我和您一起拜!”
……
谢卿琬收到顾应昭的消息后,神经立马就紧绷了起来。
皇兄如今毒发的频率,怎地越来越高了,她一边收拾着东西,换了一身轻薄的衣物,一边忧心忡忡地想着。
明明,白天去看皇兄,除了一些老年人才有的毛病,疑似在他身上出现,他看起来也没有什么事啊。
怎如今,还没过几个时辰,情况就天翻地覆了。
这热毒,真是诡异磨人,来得毫无征兆,总是让人猝不及防,毫无准备。
谢卿琬不敢耽搁太久,赶紧踏上了去东宫的路程。
只是今日,进了东宫以后,没有看见顾应昭派来的接应之人,谢卿琬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多想。
或许皇兄这次发病太急太重,顾太医忙着去处理病症,没时间安排她这边,也是合理范畴。
这般一想,她越发加快了脚步,甚至小跑起来。
终于到了琨华殿附近,此时夜色已深,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只有路边的宫灯轻柔地照亮周围的一小片地方。
远远望去,琨华殿中有一处的灯光格外亮,谢卿琬估摸着,皇兄此时应该就在那里。
于是她观察四周,从灌木丛中爬出,等到一批巡查的护卫走过,才小心朝着亮起的窗户处接近。
像做贼般地瞻前顾后,废了老大的劲,甚至胳膊都被地里过长的草叶刮破了点皮,谢卿琬才终于挪到了那扇发着光的窗子。
到了近前,她却又发起了愁,这次,顾应昭什么多的也没跟她说,只说谢玦在琨华殿,她这要怎么才能进去呀。
思索之间,她无意推了下窗子,没想到伴随着细微的吱呀声——窗子开了?
谢卿琬喜上眉梢,也顾不得那么多淑女礼仪,当即系起裙子,用手撑着窗沿,借力于旁侧的一棵树,攀了上去。
等到她终于从窗子翻了过去,自窗台上轻轻跳下,才发现,四周白雾飘绕,水汽浓郁。
她进的,似乎是浴室?
其实用浴池形容更贴切些,因为眼前的是一个十分阔大的圆形温泉汤池,因其上弥漫着浓浓雾气,故而无法估计水深几何。
四周以白玉砌之,浴池的两端各有一个龙头,正汩汩往内流出温热的水。
龙头不是最流行的,被达官贵人用于彰显富贵的金质龙头,而是以另一种青色的玉整雕而成,倒是十分符合谢卿琬印象中谢玦一贯的品味。
抛开种种杂念,谢卿琬的目光在浴池中逡巡了一圈,最后在一侧浴池边上,找到了谢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