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做医者真是心累。
……
顾应昭在东宫为谢玦诊脉,谢玦坐在上首,身子微微往后,靠在坚固细腻的椅背木头上,舒展却又不失端矜。
顾应昭手刚一摸上去,本欲脱口而出的“殿下,您的热毒又发作了”这句话就瞬间止了回去。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布满了惊诧,直直地望着谢玦。
谢玦蹙起眉:“顾太医,有话尽可直说。”
他微阖上眼,语气很是平淡:“是不是孤的病情又加重了。”
顾应昭咽了咽口水,又用一种古怪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一遍谢玦,引得谢玦都睁开眼睛,看向他。
顾应昭使劲摇头:“殿下,您的热毒没有发作。”
谢玦若有若无地点了点头,关于这点,他还是清楚的。
“不过——”顾应昭迟疑道,“您的病情并没有发作,反倒是您的脉象——”
谢玦抵在太阳穴上的手指微顿。
顾应昭再度看向谢玦,眼中竟然带上了一丝钦佩之意:“堪称龙精虎猛!”
他没有想到,殿下一个久病之人的脉象居然会这么强劲!就像是一个小太阳,勃勃跳动在他的掌心,那其中蕴含的生命力,充沛到了令人难以想象的地步。
就连许多外表健硕的肌肉大汉,都没有如此用力的脉搏,谁会想到,这种脉搏会出自一个常年发病,病时久卧榻上的苍白之人呢?
顾应昭不由自主地低下头,看向了谢玦的腹部,似乎企图通过层层衣衫掩盖,看到谢玦的身体,他甚至开始脑补,难道殿下这些年一直在韬光养晦,实际上一掀起衣服,整整齐齐八块腹肌?
顾应昭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自然没有注意到谢玦微变的神色。
方才他那声中气十足的“龙精虎猛”,简直冲破云霄,贯彻天地,连守在门口的周扬都忍不住浑身上下抖了抖。
以至于都没有注意到,自从刚才以来,就一直是他一人的独角戏,而谢玦,一言未发。
顾应昭忍不住羡慕地问道:“殿下,您平日膳食如何?臣要记下,回去好好研究研究。”
说真的,他都怀疑,殿下是不是偷偷服用了什么大补之物。
结果他一抬头,就见谢玦用一种很有压迫感的目光盯着他:“顾应昭。”
“臣在。”
“先前你给我开的清火之药,加倍。”他言简意赅,不多说废话。
“啊。”顾应昭大惊失色,“为何啊殿下,你如今这脉象,好得不能再好,何须喝药呢?”
“不。”谢玦打断了他的话,“孤很不好。”
他的目光沉沉的,里面包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阴郁压抑,这种不自觉散发出来的气息,令顾应昭的额头生起一层薄汗。
顾应昭立马肃容,谨慎问道:“不如殿下具体说说,是何处不好?这样臣也好为殿下,对症下药。”
他屏气凝神,看着谢玦,却见殿下低笑一声,挂着一丝没有任何温度的薄笑,问他:“在梦中想起一个最不该梦见的人,次日醒来,床榻却留下肮脏的痕迹,这也叫好?”
“顾应昭,不如你来告诉孤,这是否叫好?”
谢玦将这个最棘手的问题抛给他,顾应昭心口一窒,竟发现无法回答。
若是别人,他或许可以劝那人不如把心思放在其他人身上,以引走注意,或者是干脆不见,方能彻底平心静气。
但这些在谢玦身上,显然不太可能实现。
顾应昭冷汗涔涔,只得深深跪地:“殿下,臣尽力。”
……
顾应昭从东宫出来时,浑身上下已出过了一遍汗,贴在内侧的里衣更是被汗水浸透了,出来冷风一吹,凉凉地贴在他的身上,令他不自觉打了一个寒战。
他这次替殿下诊治拿主意,竟一点都不比从前谢玦热毒发作时应对得轻松,至少殿下毒发时,意识是不清醒的,他不用面对来自殿下的巨大精神压力。
亦不用渗着冷汗,回答殿下提出的各种尖锐辛辣的问题。
这种时候,他还得维持着正常范围内的情绪和神情,以免殿下看穿他最大的秘密。
但没办法,谁叫殿下是救了他一家的恩人,更对他有伯乐之谊,知遇之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