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皇子跟着去景阳宫和简宁他们商议了一下午,没想出好法子,加上德妃催他问话,便匆匆离去。简宁连夕食也吃不下,和云澜舟草草用完膳,在罗汉床上用纸币梳理着此事的脉络。
这件事不仅关乎二皇子的前程,还关乎那十位考生的清白。
自然很有可能这十位考生,包括二皇子笼络的那三位考生,都是太子安排的人。
可若是这其中还有蹊跷,又该如何是好?
二皇子在朝中逢迎多年,慧眼识珠这点本事还是有的,怎么会分不清楚那三位学子究竟是草包还是有学之士?
换个角度想,如果太子真的想设计陷害,他根本不需要大费周章地安排十个人。他只需要安排一个人,哪怕只有一个考生咬定二皇子曾经给他泄题,再安排两位考官,供认二皇子是幕后主使,那么被诬陷的前十名学子都会被拉下水。
这样安排还有几点好处,此事若成,二皇子受责,皇帝金口玉言,绝不会朝令夕改,由此今年会试前十名便只能作废,太子趁机浑水摸鱼,把自己扶持的考生捧上前列,易如反掌。
可怜的是,按照大齐律法,二皇子看中的那三名考生再无科考资格。
与此同时,太子还可以借机攀扯其他事情,只要二皇子禁足,无力反抗,脑袋上安的什么罪名都可以被罗织杜撰。
到时候谁为二皇子求情,谁就会被皇帝视为谋逆一党,以同罪论处。
没了二皇子的前朝势力相庇佑,紧接着,太子要对八皇子和云澜舟动手,那就轻而易举了。
所以说简宁一直认为,太子是个很聪明的人,他不仅善于玩弄权术,还善于观察人心。
这些年,反派联盟中无论谁出事,其他人都不会袖手旁观。连素来中立、吃斋念佛的德妃也会偶尔在皇帝面前替二皇子说话。
若是放在其他兄弟之间,太子搞垮一个二皇子,其他皇子未必会义愤填膺。可是八皇子和云澜舟绝不会放过太子,势必极力反扑。
有行动就会有破绽,太子等的就是这个机会,所以这件事,与其说是冲着二皇子来的,倒不如说是冲着他们所有人来的。
可皇帝当真看不明白吗?这些年皇子相争,早已分成了太子党和二皇子党两派,多少事情都经过了皇帝的眼睛。
简宁有一个不好的猜测,那就是皇帝这一次严惩二皇子,恐怕是要保太子登基,要削减二皇子的羽翼了。
简宁问云澜舟:“皇上近日身体可还好?”
云澜舟说:“精神尚可,但身体不佳。”
“殿下可确定?”简宁迟疑道。
“我曾用内力探查过他的心脉,已日渐枯竭。”云澜舟淡淡道。
这个症状明显是吃方湛仙丹后身体亏空的表现。最清楚皇帝身体状况的,还得是皇上本人。他莫不是感到自己的身子不如往昔,所以急着保太子上位了?
简宁道:“殿下,如今二殿下的冤屈我们只能从那些考生下手,另外,还得从那两个招供的考官下手,虽然招供,但没移交大理寺初审,我们还有机会。”
“我明白。”云澜舟垂眸思忖了片刻,道:“今夜,我会派人去暗自提审那两位考官,拿到他们诬陷二皇兄的证据。”
简宁愣了愣,不可置信,“这么快?他们连前程都不要了,如何肯反口?”
“下蛊。”云澜舟唇角勾起一抹浅笑,映着窗外的月色,整个人仿佛染上了几分森冷的寒意,“阿宁忘了,景阳宫中,有一位南疆蛊师,听闻有一种断魂蛊,细小如丝、色泽幽暗,人眼难以察觉,吃了会让人生不如死,且浑身无力,也无法自尽,只能忍受千刀万剐之痛。”
简宁忙喝了几口茶水压惊,这般恐怖离奇的蛊虫,光是提起都叫人脊背生寒,云澜舟却如同说着今日吃什么一般寻常。
云澜舟的眼瞳黑沉,此事屋中颇为昏暗,他直勾勾地盯过来,让简宁心里发毛,正要站起身,云澜舟却一下子抓住了他的手腕,低低道:“阿宁,你是不是怕我?”
方才他说那些话,也许在阿宁看来,是残忍至极的事吧?
简宁被逗乐了,顺势凑到云澜舟跟前,挑起大崽的下巴,流氓一般地翘起右侧唇角,恶声威胁道:“殿下,我害怕蛊虫便是了,为何要害怕你,你从小到大哪件糗事我不知?若是你要害我,我临死之前便写一本十一殿下糗事大全,叫天下人都笑话你。”
云澜舟安心之余又有些气闷,阿宁的糗事也很多,阿宁洗澡的时候不爱穿裤子,不好吃的菜会偷偷倒掉,还假装什么也没发生,每次洗头都会发火,为了不让宫人知道只能暗暗扯自己的头发,还是个小财迷,父皇赏赐的金子被他藏在床底下,连内侍都不告诉。生气了会骂骂咧咧的,还骂过父皇是狗屎。
这些事他可从未告诉别人,阿宁的一切他都好好的保存着,不叫旁人窥探一星半点。
简宁完全没察觉自己已经有诸多把柄落在了云澜舟手里,还眯着眼睛吹风,努力地思考着二皇子的事情。
云澜舟听到简宁的呼吸逐渐平缓,似乎已经睡着了。
他僵硬的身躯方才逐渐松弛,垂首凝视简宁的面容,不知不觉,心神却早已飞往别处。
十八岁的简宁已不复幼时清瘦如柴的模样,此事的身形依旧纤长清秀,但双颊稍显圆润,多了几分俊雅矜贵的风姿。下巴尖俏,顾盼神飞间,透出些许淡雅柔和之意,宛若一位玉面书生,风度翩然。
因常年居于仙师之位,他的眼眸澄澈如湖,光华内敛,常带几分云淡风轻的悠然,此刻静静闭目安歇,长睫微垂,眼尾勾勒出一抹柔和的弧线,仿佛将天地间所有的清辉都纳于其中。
云澜舟呼吸滞了滞,未察觉自己要做什么,便已经抬手轻轻碰触到了简宁的眼睫,被人打扰后的长睫微微翼动,令人心生怜惜。
云澜舟猛地收回了手,他忽然觉得好渴,喉头艰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