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衍易站在门外不敢进,犹豫一会儿后慕靖安的手轻轻抵在他背上,怂恿他:“进去吧,你母亲也很惦记你。”
慕靖安帮他推开门,院子里的人都闻声看过来,沈衍易问正在用拂尘柄敲打枕头的婆子:“才被安置到这里不久的那位女子在吗?”
妇人疑惑的看向他,手里的枕头和拂尘相继掉在地上,她眼泪落得很快。
沈衍易怔住,慕靖安在他身后握住他的肩膀,小声安慰他:“衍易,以后都没事了。”
沈衍易上前一步拥住母亲,好半天他的眼睛中只有愕然。
记忆力年轻貌美的女子,已经被岁月和母子离别之痛磋磨的容颜不在头发花白。
他以为询问的在庄子里生活的婆子,没想到是曾经朝廷官员的妾氏。
尤氏还不到四十岁,看起来竟然已经不比肖嬷嬷小几岁了。
沈衍易一时无法开口说话,等他再回过神时院里只剩下他和尤氏,旁的人都被慕靖安遣走了。
慕靖安远远的站着,没有上前打扰他们。看见沈衍易望过来,才走过去对他说:“先进去吧,夜深寒凉。”
沈衍易望着慕靖安,似乎是求助。慕靖安又看向尤氏,对人凶神恶煞的宁王,对上尤氏就温和的不得了,讨好道:“我唤您母亲吧,衍易的母亲就是我的母亲。”
尤氏一怔,不解地问:“你是?”
“母亲可唤我靖安。”慕靖安朝里面做了个手势:“母亲请进屋吧,衍易十几年没见到您了,这会儿正激动,让他稍微冷静冷静。”
沈衍易沉浸在强烈的情绪中,对他说的这些话都没什么反应,事实上根本反应不过来。
尤氏有些警惕,问他:“靖安?你姓什么?是衍易的朋友吗?好端端的唤我母亲,我如何担待得起。”
慕靖安只好解释:“我姓慕,是衍易的…”
尤氏已经变了脸色:“哪个慕?什么样的写法?”
沈衍易仍然在状况外,丝毫不能给慕靖安提供思路。见瞒不住了,慕靖安只好坦诚:“我是宁王慕靖安,父亲是当今皇帝,生母是俞贵嫔。衍易是我的,朋友。”
尤氏惊呼一声,连忙退后三步要行礼,慕靖安看出她的意图,连忙将人掺住,沈衍易也紧紧扶住尤氏。
“无需虚礼,母亲,没有您跪我的道理。”慕靖安怕说出来和沈衍易真正的关系,会让尤氏经受不住。
被迫母子分离多年,当年那个捧在手心里,期望他出人头地的孩子,如今非但没有成就一方天地,反倒沦落到在宁王府当美人。
如此凄凉的事情,若是让做母亲的知道了,还不知要心疼的怎么样才好。
慕靖安只好说:“我和衍易死生莫逆,您是他的母亲,就是我的母亲。”
尤氏完全吓住了,被慕靖安搀扶着送进屋里。
回头一看身后没人跟上来,慕靖安又出来寻沈衍易。
沈衍易站在外面像是做错了事,见到慕靖安几乎快哭了,带着哭腔极其委屈的说:“我想唤声娘亲,但我开不了口…”
他十几年没有见到生母,攒了一肚子委屈,幼时计算好了,等见到母亲定要扑在母亲怀里哭一通,好好的告上一状,告诉母亲谁欺负了他。
后来他知道了尤氏地位的卑微和难处,原来不是那么无所不能。
长大就会知道,人是无法在形势和权势面前谈论委屈的。
所以他打消了要同尤氏告状的念头。后来他想,等见到了母亲就告诉她,以后再也不要分离了。
可如今见了面,他竟然连那句“娘亲”都变的陌生,他喉咙艰涩怎么也说不出口。
命运偷走了他太多东西,在见到日思夜想的母亲那一刻,他竟然怀疑自己如今还配不配见到母亲。
他吃惯了离别之苦,那方每个人都有的软弱,被他团成一小团藏在了犄角喀喇,不肯被人看见的连带作用是,连他自己也找不到了。
“那就唤母亲吧。”慕靖安将沈衍易揽进怀里:“衍易不是小孩子了,衍易是大孩子。只有小孩子才唤娘亲。”
沈衍易在他怀里摇了摇头:“不是这样,我从未当面唤过一声娘亲,从前我都只能唤姨娘。”
“从未唤过?那就更不能怪你了,头一回总是难开口的。就像让我现在去唤俞贵嫔娘亲,我也开不了这个口。”
慕靖安揉了揉沈衍易的脸颊:“这么多年没有见,你就是太激动了。不要怪罪自己,衍易,谁都不能怪罪你。”
沈衍易伏在他颈窝很久,轻声问他:“我母亲信了吗?你说我们是朋友。”
“像是信了。”慕靖安拍着他的背:“你进去陪母亲说说话,今日见了都激动,不止你激动,想必母亲不会注意到称呼。”
再进去时沈衍易几乎躲到了慕靖安身后,慕靖安心里很稀奇,还是头一回感受被沈衍易全身心依赖,他既觉得心疼,又有些沉醉这样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