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这回笑的真心了些,微微回头对相禾说:“他都敢来朕面前告老三的状,还有什么不敢?”
不等皇上再说,沈衍易扶着膝起身,踉跄了一下被相禾手疾眼快接住。
皇上看了一眼,身子太弱,不是福气之兆。
方才问起名字,沈衍易提到自己对太子说过自己叫李麟儿,这当然是个假名字,皇上不在乎,在他眼中沈衍易就是慕靖安的侍人,姓甚名谁不重要。
重要的是慕靖安的侍人知道当时之事,对太子有明显敌意。
慕靖安的侍人自然要在慕靖安手底讨生活,随着慕靖安敌视太子也是自然,皇上不是那种放任亲骨肉们相互制衡的冷血君父,此事上他也悔恨,虽痛心但早已接受了无法回寰的事实。
可据沈衍易所说,他同慕靖安别说同进退,连相敬如宾都做不到。
身居帝王之位多年,很难任凭可算计之处悄然溜走。
“太子是朕的长子。”皇上看向沈衍易,“朕登基前曾亲自教导他,初登基时前朝不稳,朕便顾不上他了,一不留神…”
沈衍易出了些虚汗,仍强撑着坐在那里。
能与皇帝同坐交谈的机会不多,既然一条路走不通,也不能原地打坐了。
皇上的意思无非是,太子慕景焕是他亲自教导抚养过,同旁的孩子都不一样。
太子如今不尽人意,除了恨铁不成钢,他还痛心难过,甚至对太子感到亏欠,同自己吃过苦的孩子总是更看重些。
沈衍易看向窗外,一支红山茶花枝越过窗子,将一抹翠绿鲜艳递进屋里。
窗下是一棵长的很好的红山茶树。
这是宫人修剪时特意留下的别致景色,沈衍易收回目光:“花开的正好,但遮了阳光。”
沈衍易擦了擦额头的虚汗,说:“陛下,假若您在屋外种下一棵树,精心浇灌悉心照看,可它还是长歪了。原本期待的参天大树,不拔高反倒横向生长,枝叶毫无章法的困于低处,不仅不成材,反而遮挡了屋子里的阳光,招来呜呜泱泱的蚊虫。”
沈衍易叹息,又说:“但随意种下,并未浇灌修剪过得一棵树苗,全仰赖雨水生长的翠绿挺拔,生机勃勃。”
皇上嘴角有一抹看透他的嘲讽笑意,甚至对他所说的有些不屑。
但沈衍易没有被他的笑击退,继续说:“它直冲云霄,土壤之下拼命扎根,汲取他生长所需的养分。树根肆意蔓延,与您先前精心种下的那颗盘根错节,相互侵扰。
它长的越高,根扎的越深,但您的庭院有限,它势必要挤占您原来那颗树,不仅地上的空间,还有地下的资源。他越来越高大,原来的树却愈发杂乱无章不成形状。甚至会枯萎而死。”
皇上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不难听出先前那棵树是太子慕景焕,后来的树是慕靖安。
沈衍易顶着皇上威压的目光,扯出一个微笑,问他:“但您的窗前明亮了,您会是何种心情?”
沈衍易站起身,走到窗边去嗅山茶花,在所有人没反应过来时,伸手折断了花枝。
他其实没有多少力气,花枝虽段,却还树皮相连,正倒吊在枝头,沈衍易朝皇上微微低下头:“恕小人斗胆。”
相禾瞠目结舌的看着他,回过神后又看向皇上,眼神在两人之间飞快的转换。
废太子之事不过早晚,即便没有慕靖安,也会有大臣来做这个出头鸟。
事实上鸟已经出头了很多只,都被皇上小惩大诫后应付过去。
所有人都知道,皇上并非一意孤行的昏君,他对待太子的耐心不会太多。
但他对太子的偏疼也是真的,所有的警觉明白人甚至连同皇上自己,都在等待太子犯一个不能遮掩的大错。
甚至连皇后自己也知道,她的儿子怕是没有登上皇位的命数,只不过在东宫混着,她只能将不争气的儿子尽量控制住,不要犯错,这份荣耀和希冀再持续的久一些。
许久之后沉默的皇上站起身,他深吸一口气,留下一句:“宣太医吧,都要站不稳了。”
沈衍易跪在地上送皇上离开,又过了好半天相禾才来搀扶他。
“公子好大的胆子。”相禾将他扶到床上,语气听不出赞同还是讽刺。
沈衍易也不在乎:“人活一口气。”
相禾目光很深的打量他,像是不信他的说辞,哪有人敢对皇上出气。
“公子。”相禾很是好奇:“您对宁王殿下,也不是一点情意都没有吧?”
“你若不信,我说什么你都不会信。”沈衍易踢掉鞋履:“我总要有我自己的打算。”
冲动过去后,还有一地的烂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