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峮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还有心思捋了捋他那撮美髯的岳父:“是吗?”
郑循清连忙翻身下马,跪倒在地,此刻什么世家的风骨骄傲全都没了,他只想保住他的命,保住荥阳郑氏数百年的基业!
“陛下,此事千真万确!臣不过是听信了小人谗言,误以为陛下身殒……可陛下得鸿蒙真光庇佑,天生一副龙骨,自然是万邪不侵,百难无忧的!”郑循清跪伏在地上,嘴上恭恭敬敬地说着话,心中却恨不得将在场之人都给杀个精光,“臣此次率兵前来护卫宫城,虽然罪无可恕,可看见陛下无虞,臣便是当场认罪伏诛,也放心了!”
这一番话,他说得十分慷慨激昂,可在场之人,却没有一个人如他设想的那般露出动容之色。
郑循清低下头去,心里有些慌乱起来,按着常理,他这么说了之后,天子难道不该本着礼贤下士的道理,只训斥他两句便罢了,其他罪过轻飘飘地放过去不就好了吗?
毕竟世家同气连枝,天子若伤荥阳郑氏一族,其余世家震荡不安,对他来说可是个大麻烦!
可天子为何一言不发?
现场安静极了。
只有凛冽寒风刮过闪着锋芒的刀剑时,那种令人齿痒的声音。
郑循清跪倒在地,虽说身上穿着氅衣锦袍,热乎得紧,可他这样跪在殿前广场这般冷冰冰的地方,年纪大了,实在是有些承受不住了。
就在郑循清忍不住想要抬头去望时,头顶传来一道冷淡男声。
“朕本念在你为着朝廷效力这么多年的份上,想着略罚一罚便罢了,没想到郑大人如此体谅朕,知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道理……当然了,朕自然是清清白白的,犯错的,可是郑大人你。”
郑循清抬起头。
便看见那个他们不屑、轻鄙的泥腿子天子,笑意冷冷地看着他,垂下眉眼的样子,对他既是嘲讽,又是胜券在握的从容。
“既然郑大人自个儿意识得到位,知道自己犯的是别无可恕的大罪……朕自然不能浪费了郑大人这么高的觉悟。刘聪。”
陆峮点了个名儿,人高马大的刘聪迅速出列:“陛下,臣在!”
“把郑大人抬下去吧,啊,先别急着埋。”陆峮眉眼松弛,看着郑循清惊愕模样,更是觉得高兴,“说不定郑大人会说出更多叫朕感兴趣的事情。”
郑循清是个年过五旬的老头儿,被刘聪一扭就发出了杀猪一般的嚎叫:“陛下——”
“从前有老头儿给朕算过命的,朕还有好几十年可活呢,郑大人不用急着给朕嚎丧,你是没这个机会瞧见了。”陆峮状似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不过郑大人出殡的时候,朕那日若有时间,会去送些纸钱的。”
郑循清双目血红:“陛下,崔起缜同样犯了与臣一样的错!为何陛下不下令将他一块儿带走?臣不服!”
就差指着陆峮的鼻子说他放水放得太明显,看在崔起缜是他老岳父的份儿上才网开一面的。
崔起缜捋着美髯的手一顿,这荥阳郑氏近年来愈发败落,原因竟是出在家主身上。
无他,实在是……太笨了些。
也不知他二弟是如何选的女婿,和这种蠢东西成了儿女亲家,实在晦气。
还是他眼光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