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仲贤似是明白她的恐慌与退缩,没有对她道明那些骇人的场面,只是轻轻地,带过了自己在那段时间的经历。“‘死’与‘伤’,我见过的实在太多了。”一句话,道出了那些令人耳不忍闻,但却真实存在的残酷事实。“不过,像寨主那样,受过那么多重伤,还能存活下来的人,”华仲贤说到这里,也不禁感叹于世间的奇迹,“我只见过他一个。”听到“寨主”这两个字的时候,东方云仙明显地愣了一下,数着米粒的动作,也禁不住停了下来。几乎是在华仲贤说出这句话的一瞬间,她就明白了他所指的是什么。那天晚上,她独自去往山顶,推门却见陆长夜脱了上衣,正坐在那里疗伤。从那些露。出的皮肤来看,他所受的伤数量极多,已经到了纵横交错的程度,当时她不明白,他的那些伤是从何得来,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找华仲贤为自己做手术,现在,她明白了。那些,都是他在战场上受过的伤。他以少年之龄入。伍,在沙场之上,究竟是如何摸爬滚打,才磨练出那份铁血刚毅。她沉默了,说不出一句话,哪怕他是她的“敌人”,她也感到……很心痛。“你是否觉得,他带着队伍在江南埋伏,是预备要偷袭裕陵?”华仲贤看着她,问出了这样一个问题。这个问题正好问在了她的心上。“可是,我想我应该传达给你,寨主他,决不是一个卑鄙的人。”她在对方那双温和的眼里,看到了某种笃定。“黑鹰山上,他的部下,”华仲贤道出这样一个消息,“并不都是北边的人。”她察觉到异样,不由地问:“难道,其中,还有南边的人?”并肩而立她的眼前仿佛有一道光芒一闪而过,她开口问着,上身前倾,态度近乎于急切。华仲贤没有否定她的猜测,点了点头,回答道:“是的。”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并不少。”有南方人,而且还并不少?她红唇微张,惊讶的目光直直地投在对方的脸上,她没有想到,华医师竟会说出这么一件惊人的事。“真的吗?”她忍不住喃喃问道,如果这是真的,简直颠覆了她先前所有的猜想。“你看不出来吧?”华仲贤微笑道,和煦的眼中透着一丝神秘的色彩,“易星才是益州人,项明是扬州人,还有很多来自天下各州的勇士,尽在这座黑鹰山中。”益州……扬州……这都是裕陵国所辖之地,她恍恍惚惚,脑中闪过易星才、项明等人的形貌,她还以为由北国轮回将军带领的手下,必然都是丹原的军士……华仲贤此举便是教她明白,黑鹰山上的这支队伍并不简单,若是这支队伍是丹原为了破裕陵防守而存在的,又怎么可能收编裕陵人进队。她的眼前再次变得看不清晰,仿佛蒙上了一层迷雾,先前那般分明的爱恨,也突然变得模模糊糊、不知所以了。“可是,项明竟然是扬州人吗……”她琢磨着华仲贤话中的意思,想到一营营长项明的出身地点,顿时有些意外,甚至有点啼笑皆非。项明给她的印象相当强势,左脸上有一道长长的刀疤,使他的眼神显得凶悍,说话时也一板一眼,令人大气也不敢出一声。这与她在南都中见到的文人墨客、大臣才子……竟没有一点相似。“本来人的性格就多种多样,有的先天形成,有的后天打磨,不分地域,南北方皆是什么人都有。”华仲贤收拾着药箱,将小圆盒放回箱中,将其他的盒子一排排码好,口中说着向她解释的话,面上神情却分毫未变,似是对着天下各种奇事已经司空见惯。“起先大家住到一起,也互相生厌、排斥,因为南北两国的上层问题,常常争吵、打斗不休。因为寨主管理得当,寨子里才能像如今这样和平共处、浑然一体。大家混在一起久了,成了同伴,各家的口音也听不出了。”她看着那些小圆盒被华医师排列得整整齐齐,心中有些顿悟,原来黑鹰山上也不是一帆风顺的,陆长夜的这些手下先前也有所争执,平日里看他们的言行,也都是一些胆大不羁的角色,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样的方法,付出了多少心血,才能驾驭这么一支“问题很大”的队伍呢?“你觉得呢?”华仲贤盖上药箱的盖子,抬眼向她问道,“你猜,二营的蒋高歌是哪一国人?”她看着自己的手指,想了一想,不确定地问道:“难道,他是丹原人吗?”她印象中的蒋高歌身材精瘦,头脑灵活,能说会道,感觉似乎更符合裕陵男子的形貌特征,本要脱口说出,可是想到项明那样的反转,不由地又改口,按照华仲贤“不分地域”的观点猜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