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没有见过。”阿块睁着眼,感受着夕阳的余晦一点点从脸上褪去。孟琅有些怅然,说:“我得去神君宫了。”
“我可以带你去。”阿块站起来,“我现在也能飞了。”
“你能飞了?”
阿块一抬脚,煞气便升腾起来,稳稳地拖住了他。孟琅笑道:“你现在可比我厉害多了。”
“所以我能保护你。”阿块伸手,说,“上来。”
“那就等一会吧,现在天色还不够暗,你的煞气太显眼了。”孟琅感到一阵心安。
太好了,阿块现在能飞了。那,就算他死了,他也能很快地逃走了。
他们等到天黑在神君宫上空溜了一圈就回去了。神君宫的构造孟琅已经事先打听过,如今只是来确认一下。回去后他真让店家炒了盘驴肉,还叫了一坛酒。店家好奇他们怎么这么晚回来,孟琅说,他们去了神君宫。
“神君宫?那儿最近有庙会,可热闹啦。”店家兴高采烈地说,“可最热闹的还是冬天,梅花开的时候。那时候才叫美呢!”
孟琅奇怪地问:“不应该是梧桐黄了的时候吗?”
店家摇头道:“神君宫只有一棵大梧桐,最多的还是梅花。听说,那都是宏元仙尊当年亲手种的呢!驴肉和酒我放在这儿啦,不够的喊我!”
店家出去了。阿块问:“你喜欢喝酒?”
“我喜欢喝好酒。我记得之前喊你喝酒你都不喝,难道你在军中没喝过酒吗?”
“没有。”阿块皱眉道,“我觉得它味道很怪。”
“要不要尝尝?”孟琅给他倒了碗酒,说,“这酒闻起来还不错。”
阿块喝了一口,整张脸都皱起来了,过了会,他又喝了一口,再过了会,他把整碗酒都喝掉了。他奇怪地说:“这酒好像那么难喝。”
“好酒是不难喝的。之前在鹤城该让你尝尝不知秋的,那可比这酒好喝多了。”孟琅看他举着空碗,问,“要不要再来点?”
“来。”阿块痛快地说,“还挺好喝的。”
他接连喝了三碗,孟琅还以为他酒量奇好,毕竟他之前在万年也挺能喝的。没想到三碗后酒劲一上来,阿块就倒了。孟琅哭笑不得,只得费力把他抬回去。等把阿块搬到床上,孟琅已经全身都汗透了。这时候夜已经很深了,孟琅点了蜡烛,静静站在床边看着阿块。
他闭着眼睛的时候,和睁着眼睛时完全不一样。他闭着眼时那张脸的攻击性会小很多,就像一个真正的无忧无虑长大的贵公子一般,但当他睁着眼睛时,那对空洞的眼眶无时无刻不让孟琅心痛。
“我其实想陪伴你很久。”孟琅坐在床边,低声道,“像今天晚上这样的夕阳,我想再跟你看上一万次。我还想带你去廣野,去看看我长大的地方。我还想带你去喝鹤城的不知秋,想带你去坐船去梦厝河里游荡,想和你做很多你之前没有做过而我也很久没做过的事,还有我们都没有机会去做的事”
空气中蝉鸣寂静,蛐蛐的歌声带着凉意。不知不觉,夏天都要过去了。孟琅将蜡烛放到床头柜上,呆呆地望着窗户里那方蓝黑色的夜空。
“我还想帮你找到头,我还想帮你找回眼睛,我希望看到你完整的脸,也希望你能看到我的模样”孟琅苦笑道,“可是我太弱小了。我不像威灵真君那样强大,我没有能与青煞相抗衡的力量,所以,如果我有一天真做了什么自私的选择,你一定要原谅我,阿块。对我来说,你比我更重要。你必须活下去。”
就这样吧。孟琅想。他再也不提这件事了,因为他已经决定好了。
他起身去吹蜡烛,就在这瞬间,他的手腕被抓住了。接着一股大力传来,孟琅跌在了床上,阿块已坐起来,睁着一对黑漆漆的空眼,盯着他,冷冷地问:“你要干什么?”
第255章怒气
孟琅大惊。阿块醒了?何时醒的?方才那些话他都听到了?他刚要说什么,脖子就被阿块按住了。他俯身,极具压迫感地问:“你要死吗?”
黑气瞬间从他胳膊上流出,像手一样抚上了孟琅的脸颊。孟琅的声音被淹没在那冰冷的气流中,他眼前顿时看不见了。他伸出手,想扯掉那些煞气,但他的手立刻就被阿块抓住了。
“骗子。”阿块说,“骗子。”
阿块现在非常生气。更准确的说,他现在处于极度的愤怒之中,因为太生气,他脑子反而异常的清醒。他早就知道孟琅习惯撒谎,习惯糊弄他,可是当他真听道他打算去死时他还是不敢置信。道长怎么能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出尔反尔呢!他答应过他以后不会再寻死了!他答应过他多少次!
“唔!”孟琅挣扎着,可煞气糊住了他的嘴。他没法发出声音,他也看不见阿块的脸,只能从他强势地镇压他脖子的力道上感觉出他的怒火。阿块是真生气了,他没想到阿块会这么生气。
斫雪猛地飞起,一剑柄怼在了阿块脑袋上。阿块抬手一抓,把斫雪剑直接整个插进了墙里。孟琅的手倒因此得了解放,他想撕掉脸上的煞气——但他的手瞬间就被煞气缠住了。不仅如此,覆盖在他脸上的煞气更浓了,那种冰凉的感觉向全身流淌。
那不是错觉,阴冷的煞气源源不断从阿块身上流出,像藤蔓般在床榻蜿蜒,整个房间都因此昏暗了几分,也冰冷了许多。
“我该拿你怎么办?”阿块伸出手,盖在了孟琅脸上,好像这样就能察觉他脸上的表情,他既愤怒,又绝望,煞气越来越多,像潮水一样淹没了孟琅。阿块真想就此把他封存,这样他就不会再说出那些令人伤心的话语,也不会在哪天突然消失。他的手越来越用力,这时斫雪终于把自己从墙里拔了出来,照他脑袋狠狠劈了下去!
阿块抓住剑身,鲜血立时流出,可他毫不在意。他把斫雪剑又往墙上一插,这次黑气立刻覆了过来,牢牢地缠住了这柄不安分的剑。托斫雪的福孟琅终于喘过一口气,但阿块马上把他提了起来。他扛着孟琅,大步朝门口走去,煞气在他脚下爬行,殷勤地为他探路。
“你干什么!”孟琅终于把脸上的煞气撕掉了。阿块说:“我要带你走。什么宏元,什么吴律,什么青煞,我都不管了!我只想跟你在一块!”
“你放我下来!”孟琅挣扎着,那些该死的煞气又缠了上来,把他的手牢牢实实绑在了一起。孟琅举起手腕,拿嘴撕那些煞气,就在这时,阿块突然停住了,下一瞬,他忽然把孟琅翻了过来,就那么抱着他问:“你在干什么?”
“你现在愿意听我说话了?我没说一定要死,我只是——”
“你就是那个意思。”阿块说,“我知道你。”
“不,”孟琅着急地说,“冷静点,我们可以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