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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0160(第30页)

“嗨。”岳安民摆摆手,制止他说下去,把橘子塞进嘴里,一边嚼一边说,“一棵麦子还有坏穗呢,一个家里总得有几个败类嘛。”

孟琅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这时候八王子跑上城墙,他裹着毛茸茸的斗篷,脸红扑扑的,十分可爱,岩太傅——岩军监现在是太傅了,丰州城内,目前就他资格最老。他屁颠屁颠跟在八王子后面,好像一只追着小鸡的老母鸡。他满头大汗,脸跟红萝卜似的鲜亮,冒着粉。

八王子一把扑到孟琅怀里,抱着他腰,高兴地举起一个泥人。那小人身披皮甲,手持白剑,倒和孟琅很像。八王子喜气洋洋地叫道:“孟将军,看太傅给了我什么好东西?”

“大王,老臣给你这个是为了让你好好读书的,不是让你出来玩的啊!”岩太尉急得焦头烂额又无可奈何。八王子捂着耳朵,大叫道:“我看不懂!看不懂看不懂看不懂!孟将军,你教我打仗吧,我要打仗!”

“嘿,大王,打仗可是要流血的,你敢吗?”岳安民把橘子皮往地上一仍,故意逗他。

“我敢!”八王子瞪起眼,很威风地说。

“真的?那你现在试试——”

“岳将军!”孟琅忙截住话头,半蹲着对八王子说,“大王,你现在还没有马高,怎么打仗呢?你看看城墙上的士兵,是不是个子都比你高?”

八王子环视一周,发现的确如此,不禁沮丧起来:“那我打不了仗了?我不想回去上课,太傅讲的东西太难了,太无聊了。”

岩太傅叫苦道:“大王,您现在学的东西已经够少了,要是在廣野,您学的东西至少得是现在的三倍!”

八王子撇嘴道:“要是在廣野,我才不用学这些东西呢。”

“大王,不是‘我’,您要自称‘寡人’、‘孤’”

“嘿。”岳安民眺望着城关下奔流的江面,在灰蓝的水岸边,一群绿豆大小的黑影冒出头,缓慢地前进着,“那是什么?长明人吗?”

孟琅立即把八王子交给岩太尉:“带大王下去。”他走到城墙边上,眯起眼极力张望,不,不像长明的队伍。长明的军队不会这样少,也不会不打旗帜,那么——孟琅心脏鼓跳,双手撑在城墙上,远远地望着。

领头的那人,头戴着一顶高高的帽子,骑着匹黄马,灰白的眉毛分成两道垂下,灰白的胡子也分成两道从嘴唇旁边垂下。这人走到江岸,抬起头——是御史大夫啊!

孟琅激动不已,叫道:“开门,闻大人来了!”

他还看见了另一个令人惊喜的人,那人站在御史大夫身后,拼命朝他挥手——是冬子!冬子也活下来了!

孟琅几乎喜极而泣,而八王子挣脱了岩太傅的怀抱,又跑了回来。孟琅一把抱住他,高声笑道:“大王,咱们还有援军!”

“哦哦哦!”八王子搂着他脖子,欢呼道。船头上,御史大夫热泪盈眶——那是八王子啊!果然,徐风国脉不该绝!

御史大夫滚下马后,幸运地没受大碍。他在混乱中爬起来,正撞见一匹白马冲过来,说时迟,那时快,他揪住白马在空中飘荡的缰绳,把自己挂了上去。他热泪盈眶,这是地方特贡的好马,突围中全给了王室和将领们。

在西边,这马,不是他的,就是他儿子的,不是他儿子的,就是大王或二王子的。这没了主人的马,意味着它的主人已经死去!

这马真是好马,只见它四蹄一跃,便高高地飞出了黑马的包围,在广阔的雪原上驰骋。许多长明士兵瞧见这白马,知道上面坐的肯定是徐风的大人,也尽力跟来。于是,这白马领着上千匹骏马在雪原上画出了一道壮丽的风景,它们一夜奔跑了数百里,将敌人远远地甩在身后。

御史大夫清点残军,发现除了自己之外,再无第二匹白马。悲痛之情,油然而生,又转念一想,他们事先并未约定集合点,只说要去丰州。兴许,其他人是在路上。他振作起来,领着这一千多残兵向丰州进发。待看到城墙上的孟琅和八王子时,这位老臣顿时如释重负,连连感谢上苍。

可是,进了城,御史大夫却不能不感到沮丧。四路突围,竟只活下来一个年幼的八王子。余太尉失败,并不奇怪,可带着精兵从防守薄弱的北面出去的岳安国,怎么会失败呢?他百思不得其解,但目下的情况,也不允许他困惑太多了。

孟琅虽然功绩卓越,家世显赫,但毕竟太年轻,不足令丰州的老臣信服,也不足以处理丰州的各项事务。八王子虽然是王室,却是个稚童,也不足以挑起大任。御史大夫的到来,填补了这个空缺,丰州顿时有了主心骨。

御史大夫的到来是及时的,也是惊险的,因为他抵达丰州后的第七天,也就是孟琅抵达丰州后的第十二天,长明王便率军队杀到了。

第160章城下(二)

长明王原本可以来得更早一点,但大雪之后,天气严寒,道路冻结,十分难走,征战已久的长明士兵不愿动身。

长明王大为光火,他本想拿鞭子把这些士兵从温暖窝里抽起来,但转念一想,这些兵跟着自己实在够苦了,且大雪天中勉强前行,会在路上白白消耗掉军队的士气和精力。于是,他在廣野多呆了五天。五天之后,要是再有人拖延,他就会用剑把那人的脑袋砍下。

从丰州往西北走三百里,就是仙鹤南境的不摧关。从不摧关往北二十里,就是通天山,形如巨石,孤峰独起,巍峨似宝塔,庄严如金殿。一条湍急的白川自通天山奔流而下,裹挟着碎石落叶游鱼滚滚南下,折而向东,自此,狂气勃发的江水渐渐平缓,宛如一个沉淀了岁月的老人,平稳地向大海进发。

这老人有个雄壮的名字,叫天来江。丰州,就面朝着天来江,背朝着一座座小山。丰州东北,就是北地王曾经的领土。那里素来民风剽悍,匪盗层出,北地王就丧命于匪刀之下。如今,那里已是群盗称王之地,丰州无力控制。

长明王率领大军来到江岸。江面宽阔,江风呼啸,江水滔滔,都挡不住他熊熊燃烧的野心。

长明王此人,与众不同。他老谋深算又野性十足,谨慎小心又狂妄自大,这种个性从他在老长明王死后不久就敢发动一场如此规模宏大的战争中可以看出。

这样的人,最讨厌平庸无聊,最喜欢刺激凶险,轻而易举攻破廣野令他心生倦怠,面前这滔滔江水与巍巍雄关又令他心潮澎湃。他双目灼灼地盯着那高大的城关,感到自己的血液在燃烧,在沸腾。他迫不及待要趟过这江,攻破这门,打下这城。

然而,前面已经说过,长明王是个老谋深算、谨慎小心的人物。他不急于攻城,而是如之前攻打廣野一般,将这座城围了起来。之后,他让一干徐风旧臣旧人轮番上阵,依次劝降,江面成了个巨大的戏台子,一番番好戏轮流上场。

第一个上场的是中城王。御史大夫一看到他,就明白岳安国为何未能突围成功。这瘦黄的男人虽然巧舌如簧,却到底心虚,被御史大夫那铜锣一样嘹亮的嗓子骂得直不起腰,还挨了岳安民一记弩弓。最后,他灰溜溜地夹着尾巴回去了。

第二个劝降的是孟琼。此人一出,立即激起城上将士的一齐痛恨。与之对阵的是孟琅。事实证明,孟琼虽然箭术远胜他的兄长,但他的舌头却抵不上兄长的万分之一。他虽然叫得凶,却不得不渐渐显露出色厉内荏的迹象,最终,他在城上士兵的齐声怒吼中退场了。

下一个出场的是太子。他的出现,令城墙上的所有人都陷入了莫大的震惊之中,也令这些人心情骤然复杂起来。御史大夫老泪纵横,怒骂不止;岩太傅摇头叹息,哀声连连;孟琅有理有据,义正言辞,冷着铁脸,三两句便把太子刺回了窝。

最后,长明王抬出了老徐风王的尸体,让太子把自己的老爹吊到船头——这艘船尚未建成,但却势必成为长明船队中最宏伟的一艘,因为这艘船是专门为运输那些巨大的投石机而建的。一旦建成,长明人就能把投石机运过江,用来攻城。

长明王此招的歹毒不亚于他让孟琼把岳度时挂到木桩上。徐风王的尸体胜过千言万语,它随着船身的每一次震荡都敲打着将士们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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