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明,就是那把火。
中城王愿意协助长明入侵,只要他们把徐风王的名号给他。他当然清楚长明不会白给自己打天下,可他宁愿对长明俯首称臣也不愿对廣野那个平庸之辈顶礼膜拜。当廣野的信使向他请求救援时,他先是假意敷衍,然后便把棠王骗来了他的王府,秘密地把人扣押起来,直到长明的军队到来。
此刻,他望着廣野上方火红的夜空,不禁心潮澎湃。廣野破了,王位唾手可得。他急不可耐地驱入城中,直奔皇宫,却发现那里已经站了一个人,那便是长明王。
廣野的皇宫和宗庙被徐灵郡主烧的一干二净,她本人也在大火中消失的无影无踪,长明王对此感到十分窝火,胜利的喜悦因此消退大半。
不过,他很快便克制住了自己的怒火——当务之急是弄清徐风王死了没有。从被俘虏的太子口中,长明王得知了余太尉的计划。廣野西边成了他们盘查的重点,两位王子成了他们的猎犬。他们被压到成堆的尸体面前,一个个辨认着它们的脑袋,当两位王子认出父亲的尸体后,都呆若木鸡,面如死灰。
长明王有些惊讶地看着那具衰朽的尸体,颇感荒谬地说:“就是他?”
徐风王居然是这样平平无奇的一个老头。长明王的喜悦进一步消退,他感到烦躁,毫无征服的快感。
他让太子和七王子把他们死了的兄弟们一个个找出来,运到皇宫,又让中城王把躲在皇宫里的妃嫔公主们一个个的找出来。活人和死人在熊熊燃烧的宫殿前分成两拨,活的捆着,瑟瑟发抖,满脸惊恐,死的脸上表情也很惊恐,但它们不会发抖。
“这就是全部了?”长明王问太子,“你没有活着的弟弟了?”
太子哆哆嗦嗦地环视着地上的人,还没开口,孟琼便说:“八王子跑了。我追击时发现了他和七王子,可惜我只抓住了七王子,八王子被我哥孟琅救走了。”
长明王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地问:“是救走了,还是被放走了?”
孟琼坦诚地说:“我哥箭术不行,但骑术很好。当时我跟他隔了差不多半里远,雪又大,实在是追不上了。我去那边本来是想追徐风王的,二王子那厮骗我徐风王在那边,我不想捡了芝麻丢西瓜,所以抓到七王子就回来了。当然,我这样做还有个原因——我一定得把这家伙活着带回来。”
孟琼走上前,一脚将七王子踢倒在地,冷酷地说:“请大王允许我杀了这畜生。王室之中我最恨的就是他和二王子,二王子害死我父亲,出卖了我,他则当了逃兵,丢了我父亲心血相守的仁关。不杀这两人,不足以解我心头之恨。二王子好命,提前死了,幸好老天有眼,把七王子留给了我。”
长明王玩味地看着他。
“你这条狗!”七王子的母妃仇恨地盯着孟琼,尖声喊道,“你这条忘恩负义的狗!大王白白栽培了你!千刀万剐的东西!”
“栽培?”孟琼冷笑一声,“我父亲为徐风战死,我大哥为徐风战死,我本也打算为徐风战死,徐风的王却把军饷拿去造万金园,我对徐风尽忠尽职,徐风对我又有什么恩情?没有——他不仅对我毫无恩情,还听信谗言,令我背上千古骂名!既然如此,我何不痛痛快快做个罪人?”
说完,他愤恨地一挥剑,剑尖正落在七王子面前。七王子尖叫一声,双腿乱蹬着往后爬。他母妃哭叫道:“畜生!混账!”
孟琼厌烦地说:“大王,我可以将这女人也杀了吗?”
长明王惊奇地看着他,不禁哈哈大笑。他环视了一圈跪在地上的人,当他的目光扫到太子时,他吓得五体投地,痛哭着哀求道:“大、大王,饶、饶我一命吧!我还有作用,我可以去劝降丰州!”
“哈哈哈,好一出戏啊。”长明王嘲讽地说,“这样一群怂包软蛋,居然也配做徐风的统治者?好啊,你杀了吧,除了这个,都杀了。”他指了指太子,眼睛盯着孟琼。
孟琼毫不犹豫地向七王子走去,这家伙又哭又叫,在地上胡乱扭动,那样子很像一头即将被屠宰的牲口。
孟琼踩住七王子的胸口,他在他脚下像条入了油锅的鱼拼命蹦跶,口中大骂不止:“孟琼,你要遭天打雷劈——呜呜呜!”
孟琼将剑捅进了七王子的胸口。温热的血浸透了他的脚底,七王子猛烈地挣扎着,血四处喷溅,好像泉水。妃嫔和公主们爆发出一阵尖叫,其中,七王子母妃的叫声最为惨烈。太子跪在地上,头颅低垂,一串串眼泪从他脸庞垂下。
孟琼双手紧握着剑,将七王子牢牢钉死在地。大火仍在燃烧,将他的脸照得一片血红,宛如恶魔。
第158章突围(四)
入城之后,长明王放任士兵四处抢掠,但不许杀人,不许强抢民女。胆敢违背者,就要砍头,尸体还要被吊在廣野残破的城墙上。
第一天就有十七个人被挂上了城墙,这之后,士兵们稍有收敛,但法难责众,廣野城的混乱依旧疯狂。每日每夜,人们都能听到绝望的哭泣和号叫,都能看见不时冒起的火光,都能踩到溅了血的污雪。
孟琼也像那些士兵一样,在城中晃来晃去,四处流窜。他首先去了孟家,那里有许多长明士兵正在哄抢,他们争夺着看到的一切:衣服、瓷器、首饰,哪怕在暴力的抢夺中衣服被撕烂、瓷器被砸碎、首饰变了形,他们也死死抓着这些东西,贪婪地将它们塞进腰包。
孟琼见状大怒,立刻把这些人都轰了出去。事后,他向长明王请求拥有这座宅邸。长明王应允了。
他从仆人口中知道,母亲去了皇宫,姐姐则乔装成男人出去了。孟琼心情悲凉,如此说来,母亲是难逃一死了,但孟瑗或许还活着。他又去了岳府,那里的抢砸更甚,山茶花落了一地,和着泥巴似的雪踩成稀烂。府里,只有吓得瑟瑟发抖,成堆成堆挨挤在一起的仆人奴婢,没有岳夫人和岳遥碧的踪影。
城破当天,孟瑗换上一身男装,去了岳家。她用木炭涂黑了眉毛,用泥巴糊脏了脸,看起来完全不像个女人。当时,岳家已经乱套了。岳夫人得知城破,正要上吊,岳遥碧死命拽着她,哭成了泪人,仆人们拿的拿抢的抢,只有几个婢女还围拢在主子旁边,帮着岳遥碧把岳夫人从梁上放下来。
孟瑗进来时,她们还以为是土匪来了,一个个吓得尖叫不止。孟瑗忙表明身份,对岳夫人说:“岳夫人,快跟我走!这儿不能呆了。咱们要是继续呆在家里,下场只有死,兴许比死还更加凄惨!”
岳遥碧擦了把脸,扶起母亲,跟孟瑗出去了。路上,到处都是逃跑的百姓。岳遥碧潸然道:“我们要跑去哪里?城破了!”
孟瑗将二人带进一座院子,锁上门,说:“我们要去丰州。”她从箱子里翻出一套男装,递给岳遥碧,坚定地说:“等城里安稳下来,我们就去丰州。”
“丰州那么远,我们如何能走到?”
“你难道没有脚吗?还是说,你愿意留在廣野当个亡国奴?”
“当然不!”岳遥碧激烈地说,“我宁愿死!”
“那就把这套衣服换上,这时候,还是当个男人更安全。”
岳遥碧默默换上衣服。她生得娇丽,即使穿上男装也不像男人,孟瑗便把她的脸弄得脏兮兮的。岳夫人看着这一切,忽然意识到少了个人。她不安地问:“孟瑗,郡主大人呢?”
孟瑗给遥碧涂抹泥灰的手一顿,悲惨地说:“娘,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