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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焰噼啪,霎那间好像山火倒灌,高塔般的书阁一片通明。
这才是奉云哀熟知的样子,她在此间生活数年,可从未见过悬灯熄灭。
周遭的千百窗纸全透着光,恰似飞星坠落山巅,长照人间。
可灯,会是谁熄灭的?
奉云哀记得清楚,她下山那日灯还未灭,而奉容倒地不起,不该有旁人知道悬灯的秘密。
桑沉草还闲适无比地侧坐在链绳上,半张脸映着火光,即便面容普通,也衬出了几分妖冶。
她仰身躺下,稳稳当当地托起下颌,哂道:“秀秀你可知道,奉容为何要设这样的灯?”
奉云哀不清楚,但想必和机关有关。
“知道这是什么机关吗。”桑沉草又问。
奉云哀仰头不语,她在听雁峰上多年,可从未听奉容说起过。
“我曾在问岚心的笔录里,看到过这个秋水蔽目阵法。”桑沉草徐徐道:“只是秋水蔽目和奉容设下的略有出入。”
秋水蔽目……
奉云哀寻思了一阵,她似乎也略有耳闻,相关记载就在这书阁中!
她灵光一现,当即旋身而起,在高自己三尺的书架上取到了一册籍典,里边绘有各门各派的机关迷阵。
此书她翻过不下五遍,轻易就能找到秋水蔽目阵的那一页,其上明晃晃写着数个字——
“此阵由秋水斋岁见雪所创。”
是了,这阵法的名字本就与秋水斋极像。
桑沉草躺在链绳上漫不经心地往下看,不出声催促,反正她迷香下得够足,外边的人一时半刻醒不过来。
奉云哀一目十行,虽不至于倒背如流,但对机关的布置与破解,已是烂熟于心。
秋水蔽目不同,所用到的灯盏更多更密,犹像是要将密室烧成火海,且它不将灯悬于顶上,悬于顶上的是她们借以听声辨位的银铃。
秋水斋中不全是盲眼之人,许多门人虽有眼疾,却也能感知得到光影。
此机关便是借灯影布设,先是观影,而后飞身顿足,使得暗门大开。
奉云哀蓦地将典籍放回原处,合眼辨别光影,只是她不常如此,闭眼后便略显笨拙。
上边的人轻轻一哂,哪会出声点拨,那高高在上的模样甚是傲慢轻狂。
闭目后好似人在梦中,因四处书架高耸,侧头时明暗有别,一时间好似深陷梦境。
难怪书阁中许多架子虽然空着,却一直未被移走,原来它们并不多余。
突如其来的急切和迷茫将奉云哀淹没,经此,桑沉草的话再次得到印证——
果然,奉容并非事事都会说给她听。
但奉云哀依旧想知道,奉容埋下的谜题还有多少,谜底又该是什么。
辗转移身,她身法极快,晃动的残影好似鬼怪,尤其她白衣寡淡,更像是索命无常了。
桑沉草看似漫不经心,偏奉云哀每一顿足,她托在下巴处的手指便会微微弹动一下,似乎与对方心有灵犀。
但这并非心有灵犀,不过是因她早就看破此阵,她以此验证下方辗转的人有未走错。
奉云哀一步未错,她系在脑后的白纱轻飘舞动,那来回腾移的样子,有几分像坊间的妙舞。
只是她的身姿不比舞女柔软,略显生硬冷漠了。
桑沉草看得津津有味,在下方白衣人左后一步落下时,托在颊边的手指又轻轻一叩,悠声道:“成了,秀秀好厉害!”
顷刻,那看似固定在石板地上无法挪移的书架,竟沉沉地往四面移开,发出的沉重低鸣,好像山门大开。
整座书阁都在颤动,尘埃徐徐落下。
奉云哀怔了良久,一时不知身在何处,跟着便忘了屏息,误将尘埃吸入肺腑,呛得猛咳好几声。